“这……或许只是个例。”
孙不同在一旁,虽然也吓得脸色苍白,但还是强行辩解道,“这地方毕竟偏远,这军官又是个粗人,不懂礼数。等到了金陵,到了天子脚下,定然不会如此。”
孔昭没有说话。
只是眼神黯淡了几分。
然而。
接下来的路程,却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的脸上。
越往南走。
见到的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他们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往北边——也就是陈木控制的京州方向逃难。
“你们这是去哪?”
孙不同拦住一个推着独轮车的中年汉子。
“去京州啊!”
那汉子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们,“你们这车怎么往南跑?那是火坑啊!”
“火坑?此话怎讲?江南不是富庶之地吗?”
“那是以前!”
汉子叹了口气,指着南方。
“现在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
“官府天天来收税!早上一拨,中午一拨,晚上一拨!”
“什么‘剿响’、‘练兵响’、‘甚至还有‘更夫税’!家里那点粮食早被刮干净了!”
“听说胜武皇帝那边,不但不乱收税,还给发种子,给修水利。咱们虽然怕打仗,但更怕饿死啊!还是去投奔胜武爷吧!”
汉子推着车走了。
留下孔昭几人面面相觑。
“剿响……练兵响……”
孔昭喃喃自语。
这些名目,他在史书上见过。
每一个亡国之君,在最后关头,都会干这些事。
饮鸩止渴。
竭泽而渔。
“不应该啊……”孙不同急了,“建康帝坐拥江南半壁江山,财雄势大,又有世家支持,怎么会缺钱缺到这个地步?还要强抓十二岁的娃娃?”
“除非……”
孔昭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
前方的道路被堵住了。
那是无数逃难的马车和人群,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其中甚至有不少身穿绫罗绸缎的富户。
“快让开!别挡道!”
一个满头大汗的富商正指挥家丁推搡人群,想要插队过河。
孔昭认得那富商。
那是金陵的一位盐商,曾经他在京城做官时,这盐商还给他送过重礼。
“刘老板?”
孔昭挤上前去。
那刘老板回头一看,满脸惊愕:“孔大人?哎哟我的孔大人诶!您这是往哪去?”
“老夫要去金陵。”
“金陵?!”
刘老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我的活祖宗诶!现在全天下的人都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出金陵,您还要往里跳?”
“出什么事了?”孔昭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快说!”
“您还不知道?”
刘老板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恐惧。
“反了!全反了!”
“东海那边的泥腿子,那帮私盐贩子,还有活不下去的流民,聚在了一起,号称‘天平军’,说是要‘替天行道,均贫富’!”
“半个月!仅仅半个月啊!”
刘老板伸出手掌比划着,“连破扬州、镇江三府十八县!”
“所过之处,杀官造反,开仓放粮!那些平时受了气的百姓,全都跟着一起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