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见徐澜竟如此轻易地将曹操及其麾下残军尽数放下。
他心中的惊疑与凝重,顿时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更深远的涟漪。
他意识到。
这位神秘白袍青年的真正目标,恐怕并非曹操。
对方的意图、目光所向,赫然是他们这些超然物外,本应置身事外的修道之人!
是了。
若非为了他们,以此人方才展现出的莫测手段,擒拿曹操后大可瞬息远遁,何须在此逗留,更何须“等待”他们的到来?
想通此节,左慈不由得与身旁的于吉、司马徽交换了一个眼神。
冷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卷起枯草与尘埃,发出呜呜的声响。
徐澜凌空而立,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脚下并非长空,而是坚实的大地。
强劲的气流将他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吹拂得猎猎作响,墨色长发在脑后狂乱舞动。
然而他的面容却平静无波,深邃的眼眸宛若古井幽潭,不起丝毫波澜。
他神情淡漠地望着眼前这三位气质迥异,却同样深不可测的道人,缓缓开口。
“左慈先生,你乃是超脱世俗,隐于山野,逍遥于方外之人。”
“为何会主动入这红尘浊世,,相助曹操这等权谋枭雄?”
左慈闻言,脸上那仙风道骨般的笑容不变,手中拂尘轻摇,带起细微的流光。
他并未寻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反而显得异常坦荡,直接了当地说道:
“道友既问,贫道便直言相告。”
“相助他,也不过是顺应时势,下一番投注罢了。”
他的话语简洁明了。
“投注?”
徐澜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置可否。
旋即,他将目光转向一旁身形高瘦,面容奇异的于吉。
以及那位气度最为出尘、松形鹤骨的水镜先生司马徽。
虽未再开口,但那探寻之意,已然不言而喻。
于吉感受到徐澜的目光,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嘴角扯出一个略显僵硬诡异的弧度,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带着冷冽:
“贫道所行之事,与左慈道友大同小异。”
“我所相助,看重的,乃是那位江东小霸王,孙策孙伯符。”
他提及孙策时,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在欣赏一件极具潜力的兵器。
最后,徐澜的视线落在了司马徽身上。
这位水镜先生始终面带温和笑意,眼神澄澈如镜,仿佛能映照人心。
他迎着徐澜的目光,从容不迫地微微颔首,声音清朗温润,如玉石相击:
“老朽愚见,与二位道友略有不同。”
“故而,选择投注于刘玄德,聊尽绵薄之力。”
徐澜静静地听着三人的表态,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天下英豪并起,诸侯林立,尔等皆是修道有成,洞察天机之辈。”
“这般各自投注,倾力相助,究竟是为了什么?”
左慈与于吉目光微闪,并未立刻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最终还是气质最为温和的司马徽,轻叹一声,率先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风中:
“老朽心中所念,并无那般多玄奥算计。”
“唯愿……天下安定,黎民少受些离乱之苦,苍生能得喘息之机罢了。”
他抬眼望向远方,目光悠远。
“纵观当世诸侯,虽各具雄才,然多怀虎狼之心,视民如草芥。”
“玄德公或许根基浅薄,或许龙气微弱,或许前路多艰……”
司马徽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然其仁德之名,并非虚妄,乃是发自本心,数十年颠沛流离而不改其志。”
“若他日,当真能由他鼎定天下,结束这纷争乱世……”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徐澜,眼神清澈而坦诚。
“这世间,或可少却数百年兵连祸结,百姓或能得享一段难得的太平岁月。”
“此便是老朽,一点微不足道的私心所在。”
他坦言这是“私心”,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
徐澜听罢,目光在司马徽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
随即,他又看向左慈和于吉。
这两人依旧沉默,左慈捋须望天,于吉眼神闪烁,显然各有计较,不愿在此刻明言。
徐澜倒也并不执着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与选择,强问也得不到回答。
他话锋一转,再次问道:
“曹、刘、孙……”
“尔等便如此认定,未来能够扫平群雄、定鼎天下的雄主,就必然出在这三人当中吗?”
左慈闻言,白眉微蹙,沉吟片刻,方才沉声回应:
“道友此言,倒也点醒梦中人。”
“……实不相瞒,天下能人异士众多,眼光心思各异。”
“想必此刻,定然也有其他隐于世外的奇人同道,将注码押在了别处。”
他屈指数来,声音平稳。
“诸如坐拥河北,带甲数十万的袁绍袁本初;雄踞淮南,兵精粮足的袁术公路;乃至白马将军公孙瓒,西凉猛虎董卓余部……”
徐澜听着他的话语,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道身影。
那道身披狰狞铠甲,手持方天画戟,有着睥睨天下,魔神般气势的身影。
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玩味,开口问道:
“却不知,那位勇力冠绝天下,被誉为三国无双的第一猛将,温侯吕奉先……”
他的目光扫过三位道人,缓缓道。
“是否,也能得哪位高人青眼,予以投注呢?”
这个问题颇为突兀,甚至带着几分戏谑。
三位道人闻言,神色皆是微动。
于吉更是直接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嗤笑,脸上那奇异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吕布吕奉先?”
他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无比。
“此獠一身蛮武,确实是天下最强,难寻敌手,沙场之上,几近无敌。”
“可他脾性反复无常,暴戾寡恩,更兼目光短浅,只知逞匹夫之勇,毫无远略雄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左慈和司马徽,继续说道:
“似这等徒具勇力,却无德行、无智略、无格局之辈……”
“哪怕不用卜卦推演、望气观运等手段来预测未来,单凭常理推断……”
“也绝无人会相信,他能在这群雄逐鹿的乱世中,真正脱颖而出,争得天下!”
“纵有高人暗中观察,也多半是看中其勇力,欲行那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绝无真心投注、辅佐其成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