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从沉香木桌后缓缓站起身,他那修长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被拉得极长,仿佛与密室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缓步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轻轻地,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点在了地图上一处被墨绿色颜料涂抹的区域。
“此处,便是为高欢准备的坟场。”萧然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同冬日里最冷的冰刃,直刺人心。
他所指之处,正是关中平原与河西走廊交界的一片广袤芦苇荡。这片芦苇荡并非寻常之地,它地势低洼,常年积水,芦苇丛生,高达丈余,密不透风。其间水网交错,泥泞遍布,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沼泽。加之常年有毒虫蛇蚁出没,即便是本地的猎户,也鲜少深入其中。
在萧然身旁,一位身着儒袍的中年谋士,正恭敬地侍立着。他名叫周泰,是萧然麾下最得力的智囊之一,素来以心思缜密、计谋多变而着称。此刻,周泰的脸上带着一丝赞叹,他看着地图上的芦苇荡,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大人此计甚妙!”周泰抚掌赞叹,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那芦苇荡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东魏大军一旦进入,便插翅难逃。芦苇丛生,遮蔽视线,大军难以展开,骑兵更是寸步难行。加之水网密布,泥泞不堪,辎重粮草也难以运输。届时,我西魏将士只需据守要道,放火烧苇,便可将东魏大军困死其中,不战而胜!”
周泰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东魏大军在芦苇荡中挣扎哀嚎的惨状。他知道,萧然的计谋,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埋伏,而是结合天时地利人和,精心编织的一张天罗地网。这就像那些顶级的高手,下棋从来不是只看一步,而是已经算到了几十步之后。
“只是……”周泰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指着地图上的几条官道,有些疑惑地问道,“芦苇荡虽是绝佳的伏击之地,但其并非东魏大军通往关中的必经之路。此地偏僻,且环境恶劣,东魏大军若循官道而行,断然不会选择此处。大人,如何确保他们会进入这芦苇荡?”
周泰的疑问,并非没有道理。毕竟,高欢虽然急躁,但也不是傻子。他麾下也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将,断然不会轻易涉险。这就像你明明有高速公路可以走,却偏偏要选择一条泥泞不堪的乡村小道,除非你脑子瓦特了。
萧然闻言,嘴角再次勾勒出那丝冷酷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对人性弱点的洞悉,以及对敌人愚蠢的嘲讽。
“我自有办法。”萧然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他拿起桌上的竹签,轻轻地在地图上几条官道上画了几下,“周泰,你可知,这世上最容易被利用的,是什么?”
周泰沉思片刻,然后试探性地回答道:“是……贪婪?亦或是……傲慢?”
“皆是。”萧然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但最根本的,是人心中的‘侥幸’。”
他将竹签点在芦苇荡旁的一条相对平坦的小路上,继续说道:“我们放出一些假情报,让他们误以为此处是安全的,甚至,是‘捷径’。这条小路,虽然略显偏僻,但却能避开几处我西魏的边境要塞,节省数日行军时间。对于高欢这种急于求成之人,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假情报?”周泰的眼睛一亮,他立刻明白了萧然的意图。
“不错。”萧然冷笑一声,“我们会通过各种渠道,散布谣言。比如,这条小路,乃是我西魏废弃已久的旧道,年久失修,我军已无力驻守。又比如,其他几条官道,近期有疫病流行,或是山匪作乱,路途艰难。总之,我们要让东魏大军,尤其是那些自作聪明的慕容绍之流,认为这条芦苇荡旁的小路,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我们再安排一些小股部队,在其他几条官道上,进行骚扰。”萧然的竹签在地图上几处要道上轻轻划过,“这些部队无需与东魏大军正面交锋,只需虚张声势,制造一些小麻烦。比如,焚烧粮草,袭击辎重,或是散布一些恐慌言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觉得,走其他官道,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周泰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知道,萧然的计策,并非简单的诱敌深入,而是利用了高欢急于求成的心态,以及慕容绍等老将的傲慢与轻敌。这就像是那些顶级骗子,从来不是靠欺骗,而是靠洞悉人性的弱点,让受害者心甘情愿地跳进陷阱。
“大人高明!”周泰由衷地赞叹道,“如此一来,东魏大军便会自投罗网,主动进入芦苇荡。届时,我军便可瓮中捉鳖,一举歼灭!”
萧然没有说话,他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那片墨绿色的芦苇荡。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周泰,你可知,这芦苇荡中,除了我西魏的将士,还有什么?”萧然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