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绾应着,小心地将那枚乌黑铁片贴身收好,神色转为肃然,“将军,此物暂且莫对他人言……或许,它真是关键的证物。”
“自然。”蒙挚颔首,略微思索后说道,“若真有人蓄意谋害田溪校尉,动机何在?若今日义庄大火,意在焚毁证据,甚至想将樊云、辛衡、老余,连你一同……”他顿了顿,很明显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后怕,“那又是为何?他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义庄里留着不能见光的东西。”阿绾抿了抿唇,“或许,就是这铁片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抓过蒙挚的手,扯过自己身上宽大的蓑衣边缘,替他擦拭掌心与指缝。
蒙挚一时愣住,口中却仍在追问:“区区一块铁片,能有何大用?”
“将军可想过,为何下雨天,营中会令将士们披上蓑衣?”阿绾抬起眼,手上擦拭的动作细致又专注,甚至捏着他的指尖查看甲缝,“可不止为了挡雨。我曾在宫中旧简上读过一段逸闻,说是有大军夜遇雷暴,统帅急令全军卸下金属兵刃,以油布、蓑衣覆体,避于低洼处。那夜雷火落地,击中林木、营旗无数,披覆得当的士卒却大多无恙。其实,老辈人也说过的,天雷属火,金铁易引之,而草木之物——就像这蓑衣的蓊草——反而能隔阻一二。虽不知其理,但骊山大营地处山野,雷暴频繁,这条‘雷雨卸甲披蓑’的规矩,怕也是这般来的。”
她说话间,已用粗糙的蓊草将他手指每一处可能残留污痕的缝隙都清理了一遍。“所以呀,若有人将这等打磨过的铁片,悄悄编进发髻,顶在头上……”她松开他的手,声音轻了下来,“那在雷雨天里,岂不就像棵专等着引雷的孤树?”
蒙挚看着自己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指,又望向她低垂的、犹带湿气的眼睫,喉结动了动,一时竟忘了言语。
檐下最后一滴水珠,“嗒”地一声,落进阶前小洼。
“阿绾。”蒙挚忽然低唤了她一声。
“嗯?”阿绾仰起脸,湿发下的眼眸被雨后微光映得愈发明亮,“将军,这事……陛下既交予我,自有深意。我无官无职,与各方皆无利害牵扯,由我来查,再合适不过。只是啊……”
她忽然顿住,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被雨水粘住的碎发,那动作自然得像拂过一片叶子。
蒙挚没有躲,只是垂眸凝视着她:“只是什么?”
“只是……”阿绾收回手,转而替他擦拭肩甲上残留的水珠,声音更轻了些,“倘若因我之故连累了将军,将军日后……可别怨我。”
“怎会连累?”蒙挚眉峰微蹙。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大营的校尉、修墓的刑徒、余方士的徒弟……”阿绾指尖描过他铠甲冰冷的纹路,声音压得极低,生怕什么人听到一般,“我总觉得,这背后藏着的事,恐怕比我们想的都要骇人。他们如此灭口,连义庄都要烧毁,定是为了掩盖某个绝不能见光的秘密。而我如今非要揭开它……”
她抬起眼,望进他的眼眸中:“将军与我走得这般近,难保不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或许……会危机性命的。”
蒙挚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之前只是想把事情了结,若只是天灾偶然,那么陛下也不会有太多的追究,他们就回咸阳去了。如今,听到阿绾这样说,他的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声,面色愈加严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