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
颜离跟往常一样起床,掀开被子起身的那一瞬间,她捏紧了拳头,皱眉,死咬着苍白的嘴唇。
手臂软得有些抬不起来,全身都疼,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疼得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天蒙蒙亮,空气里弥漫着凉凉晨雾的微腥,早餐铺的老板开始吆喝,包子嘞,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嘞。
掀开蒸笼盖子时,热腾腾的香味从窗外传来,闻起来有些腻。
颜离穿好拖鞋,迷迷糊糊的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走出房间,穿过一片狼藉的客厅走进洗手间,站在镜子前,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脸漱口,冰凉的水盛在手心,拍在脸上,顿时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在一番洗漱之后,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眼皮低低的,脸色苍白得有些恐怖,脖子上,肩膀上,胳膊上全是淤青肿块,额头上有一条血红的伤口。
看起来,像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一只鬼。
她撕了张创可贴贴在额角处,创可贴的大小刚好遮住了伤口。
出洗手间的时候走过客厅,路过了周慧的房间,门是半敞开的,她往里望了一眼,印入视线的,是周慧躺在**背对着她的背影。
周慧没有盖被子,整个人卷缩在**,一眼望去,颜离心里咯噔了一下,但眼神却是淡漠的。
离早公交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颜离开始收拾昨晚被一场腥风血雨破坏得不堪入目的客厅,拾起地上的遥控器,电池,烟灰缸,水果盘,拿毛巾来回擦拭桌子,又拿着扫把里里外外扫了一遍。
收拾好客厅后,她背着书包出门了。
轻轻地关上门,迈着有些艰难的步子下楼梯。
而就在关门的那一瞬间,侧躺在**的周慧睁开了眼睛,始终紧咬着的嘴唇忍不住颤抖,泪水从眼角划过渗进枕头,最后,哭出了声音来。
颜离站在路边等公交,这个时候的天已经完全亮了,仿佛整个世界的犄角旮旯都能暴露得清清楚楚,那些肮脏的破败的,绝望的嘲讽的,被慢慢变亮的天笼罩得无处可逃。
颜离在想,如果世界只有夜晚就好了,如果永远没有白昼的那一天,就不用担心阳光会侵入最糜烂的秘密里。
在黑暗里行走,会觉得安全,觉得勇敢。
公交车停在她面前,颜离上了车,刷了卡,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了耳机。
车子摇摇晃晃,上车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过道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在缝隙中站立,拉着拉环,摇晃着身子。
颜离始终偏头望着窗外,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能力,就是无论置身在哪种环境中,她都能将自己隔绝,给旁人一种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无力的眼神投向窗外,神情淡漠,齐肩的头发挡住了一半的脸,遮住了些许视线。
突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辆摩托车,齐窗的位置,跟她只隔了一扇车窗。
摩托车上的人戴着黑色头盔,身上穿着烟灰色外衣,车速比公交车要快,前面红绿灯,摩托车和公交车同时停了。
她开了车窗,一股强劲凛冽的寒风吹散了她的头发,露出一张巴掌大点儿苍白的脸,和一双微眯无神的眼睛。
她**裸的望着坐在摩托车上的人,而那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侧面的眼神,下意识地转头。
然后,全世界就这样静止了。
耳机里砰砰砰的摇滚音乐也禁声了,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和苍白,只有那双眼睛,从头盔镜里露出来的眼睛,棕黑色的,刚毅,凄寒。
是那个少年。
在废弃炼铁厂被人按在地上的少年,骑自行车送她去学校的少年,忽悠保安让自己逃过处分的少年,那个一回头,就在视线里消失得毫无踪影的少年。
这一刻的颜离觉得挺神奇的,仅一双眼睛,她竟认出了他。
那少年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淡淡地,像片海,让人觉得窒息,但又宽慰。
他透过头盔镜看着颜离,下一秒,发动了车子,一路向前,没回头。
颜离往前望,行人被红灯止住了脚步,公交车开始往前。
车停在里学校很近的站台边,颜离下了车,将双手伸进校服口袋里,埋头,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往前走。
风刮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狂躁的寒风中,她看起来一副随时会被风刮走的样子。
蓦地,视线里出现一双干净的白鞋子。
她挺住了脚步,抬眸,眯起了眼睛。
少年双手插在裤兜里,逆风而站,身形修长利落,头上压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低低地眼眸里略过一丝料峭的野性。
“吃饭了没?”他问,声音低沉。
颜离摇头,一双清明的眼睛盯着他看。
少年转过了身背对着她。
“走吧。”他说。
他的背影,在喧扰和纷乱的晨曦中,格外孤冷,似乎被蒙上一层灰色的纱雾,在视线中逐渐疏离,却仍然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