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晔,研墨。”张景卓写着字,十分熟稔的说道。
阮晔本是坐在一旁看着张景卓写字,听见张景卓说话,便起身去了前面研墨,眼睛还在盯着张景卓写字的那张纸上。若放在平时,阮晔定会反驳他一番,再去研墨,今日确实意外的顺从,也不多说话,这种状况好似从那日他们争吵之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张景卓感觉到自己被盯着,头也不抬地道:“你要来练练字吗?”
阮晔眼里露出些欣喜来,低声答道:“我想要练字,你放我回房,我自己练。”
“不行。”张景卓想也不想地答道,然后将手中的笔放在一旁,起身一把拉过阮晔坐在自己原本坐着的地方,自己坐在了她身后,两手伸到前面去,左手撑在桌几上,右手拿笔蘸墨放在了阮晔手里。
阮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她本是想说些什么,却低头去写字了。她写的是那句:“君似朝阳,妾似倾阳藿”。她从未在张景卓面前写过这句诗,方写在他面前,便感觉他一怔,左手已经垂了下去,怀抱里禁锢的力也松了些。
她趁机转过身子面对着张景卓道:“你杀了我吧。”
张景卓从怔怔中立刻回过神来,倾身前去,略带调戏意味地看着她眼睛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待在我身边竟是叫你生不如死吗?”
阮晔也回望着他的眼睛,面对他的倾身也不退缩,冷静地道:“你转移注意力这么久也该够了,这些日子我只当做是我侥幸活下来在享受。她没有了利用价值,而你心中有她,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这么久,你也该够了吧?”
张景卓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听着她继续道:“你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我也终究免不了一死,既然如此,便杀了我吧。”
张景卓欺身将阮晔完完全全地压在了桌几上,砚台中的墨沾了阮晔全身。阮晔眼里眼里坚定,张景卓也依旧满眼不正经,依旧望着她轻轻道:“你什么时候该死,怎么死,全凭我决断。你这幅身子都完完全全是我的,还都没给我带来些什么实在的利益,我怎么可以就让你这般轻易地死了。”
阮晔眼里似乎终于有些有些怒气,问他道:“可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张景卓突然又将身子下压了些,阮晔闭上了眼,以为他要吻下去,缺感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阮晔怒气顿时上头,挣扎着要跳下他的怀,张景卓却箍得紧,她看准他的肩头,低头便咬了上去。
张景卓痛得脱手,将她直接甩手扔了出去,破口大骂道:“你个疯子,咬我做什么?”
阮晔直接被摔到地上,半晌喘不过气来,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又扶着一旁的椅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从前我还存着能活着便绝对不死的心态,多活一日算一日,可如今我才发现,待在你身边还不如让我去死。同床共枕那些年的妻子说弃便弃,不认识的婢女你说睡便睡,这世间哪有你这般禽兽?”
张景卓被骂了,本是会勃然大怒,可他识破阮晔的激将法,反问笑着轻声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是这世间也有你怕的东西,你怕的这东西才更是叫人不可思议啊,你知道我明明喜欢着姜未稚,如今却弃之如履,你怕我像对待姜未稚一样对待你。”
心事就被这样完**露在张景卓面前,阮晔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眼睛也不敢再直视他,嘴里却在否认道:“我是觉得等死太痛苦,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落下来。”
张景卓坐在了方才的桌几旁,还是轻笑道:“不对不对,我方才说的不对。”张景卓不怀好意地撑在桌几上道:“你怕我不喜欢你。”
阮晔面色变了变,眼里更加慌乱,却还是装作冷静道:“罢了,你既然不肯杀了我。”她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架着的那把剑,疾步冲上去拿在手里,拔了剑出来将剑鞘一扔,双手把剑抬起放在脖子上。
张景卓瞳孔骤缩,身形似是动了动,很快眼神和身形又恢复如常。他淡然地望着不远处的阮晔,淡淡道:“我记得你是十分顽强的人,纵然是用身体交换也要为自己获得利益的人,怎么还真是一心求死。你死了,你什么也没有,亦是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张景卓企图说服她,却见阮晔眼神坚定,半分也没有动摇。张景卓感觉怒火中烧,一股莫名其妙的生气涌上心头,随即眼疾手快地飞身向前,轻轻一用力便在她自刎之前将剑弹了出去。
被剑带着,阮晔的身子晃了晃,立刻被张景卓扶着了,只是刚站稳,张景卓又一巴掌扇来,打得她措手不及。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响,阮晔手脚并的用地走了几步,倒在了地上。还没缓过神来,身子又被提起,另一边脸又挨了一掌,又同方才一样偏倒在了另一侧。
也不知道张景卓用了多大的力,阮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张景卓的声音在头顶上方传来,飘忽不定。“你的命什么时候由得了自己决定了?”
她苦笑一下,心中感慨万分,自己的命从来都没由过自己。她惜命如金,从小到大,为了活命,挤破了脑袋往高处走,得罪人不少,可她全凭本事,也没人敢不服气。底下的人不满意她,上头的人更是不喜欢她贪图荣利的样子,只有三夫人曾给过她一丝丝的温暖。直到被迫逃出府,遇见桃若,被威胁作证,做了张景卓的侧妃,又被姜未稚拉去刺激唐易椀,她没有一刻是放下了心的。可那些时候,她还活着,再难她也撑着,都没有今日这般无力与绝望。她从前以为张景卓是阳光,现下才发觉,张景卓是深渊。
她轻叹一声:“我的命什么时候由得了自己来决定了。”说罢,她扶着墙勉力站了起来,面对着张景卓。他还在喋喋不休,阮晔开口打断了他,道:“王爷。”
张景卓住了嘴,随即看到阮晔直挺挺地跪了下来,磕得地板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她伏在张景卓的脚边,闷声道:“妾身方才多有冒犯,王爷恕罪。”
张景卓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想通,往下望了一眼,淡淡道:“你可是在敬亲王府待惯了,见惯了张景尘对唐易椀一心一意,你可忘了,男人本就该三妻四妾,你说我是禽兽,岂不是指桑骂槐,在指责皇帝陛下了?”
阮晔依旧伏着身子,轻轻道:“是,是妾身的错,请王爷降罪。”
“是,是你做错了,不仅做错了,还想错了。”张景卓哂笑道,“既然如此,本王略施小惩应该不为过吧?”
既是已经妥协,她本就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起身俯首道:“任凭王爷处置,妾身甘愿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