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快马加鞭,又除开路上因为太过疲劳的稍作休息,还是行了整整四日。因为战争,最近守卫十分严密。城门禁闭,城墙高大。城楼上的人远远地望见有两个人影,已经警戒了起来。
弓箭手已经拉开了弓,随时都像要射出来,我一急,大喊道:“我是敬亲王妃,我身边的是璃西公主!放我们进去!”纵然我默默无名,而他恰好不知道璃西,可我们的丈夫是他们的将军,他也该是了解过我们的。
那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物犹豫了片刻,大声回答我道:“就凭你的只言片语,我如何相信你?”
相信才是怪了,战事吃紧,两方军队打得水深火热,若是放松警惕,放了伪装成自己人的敌手进了城,岂不是自掘坟墓。
我抽下腰间绑的令牌,向上一举,大声喊道:“这是王府的令牌!”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别说看不看得清了,纵然是看清了,没有将它亲自捏到手里感受,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只觉得此时的行为苍白无力。
我嘴一张,就要喊:让王爷来看!随即一想,张景尘眼睛受了伤,都还不知道他伤情如何,看不看得到东西,我又将话收了回去。我嘴再一张,就要喊:让姜小将军来看!又一想,许临河被那沈行掳去了。
真真是越紧张越没有脑子,我用力拍了一下脑门,深感无奈。我转头去看璃西,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思不在这,像是完全将这件事交给了我。
我轻轻一叹,大声喊道:“我是将军府的嫡女,姜离!你找大将军来看,他保准能认出我来的!”
那领头人思索了片刻,对着他身边的士兵说了些什么,那士兵对他拱了拱手转身走了,想必就是去找大将军了。
果然不出一会,父亲便在城楼上出现了,我本是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可在这样一个无所依靠的地方,看到他的脸竟是莫名亲切,我下意识地朝他挥了挥手,激动朝他喊道:“父亲!我是椀儿!”
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感觉他怔了一怔,然后举起了手,随即城门便被打开了。
我与璃西进去时,大将军已经下了城楼,见着我与璃西时便行礼道:“末将见过公主,王妃。”璃西虽是看起来对这一路上的事情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时却扶住了他道:“将军德高望重,是璃西的长辈,璃西受不起这等大礼。既不是在宫里了,将军也不必顾着这虚礼。”
与璃西说罢,他又望向我,他眼波流转,充盈着喜悦的神色。我想开口,却觉得太突兀了,便忙向他拱了拱手,道:“见过父亲了。”
他看我像是看一样稀世珍宝,久久移不开眼,我惦记着张景尘的伤势,刚要开口,他便道:“虽是打退了那些人,但难保他们不会有再犯的时候,战场混乱,危险得很,你们这时候来做什么?”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会武功的事,本想告诉他我与璃西皆是可以保护好自己,但又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便答他的问题道:“听闻你们退了敌,王爷的眼睛却是伤了,兄长也被人掳走了,我们坐立难安,便决定亲自来看看。”
虽是说在战场上受了伤很正常,我却总觉得张景尘那般厉害的人会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的,更何况还有经验老道的大将军和武艺卓绝的许临河在身边,我是十分奇怪的。
他轻轻颔首,先转身走在了我们之前,我与璃西跟了上去,听得他道:“那沈行再厉害,王爷却总是比他更胜一筹,处处压制着他,难为王爷年纪轻轻,用兵计谋却总让人有意想不到之感,绝处也能逢生。有王爷在,我觉得甚是轻松,这仗比起我从前经历过的都要轻松太多,所以……”他声音突然沉了一下道:“这仗赢得轻松,结束之后我发觉王爷受伤时,如何都想不通王爷为何会伤了眼睛,也是想不通为何驸马会被掳走了。”
虽然他背对着我,但我已经能想得到他疑惑不解的神色。我不经意望见璃西,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更甚。我不久前已经怀疑到是关于沈行的,大致也是沈行是断袖的事,心中也不免猜测是因为她与沈行从前认识的缘故了。
心中这般想着,大将军已经将我们引到了张景尘的住处,他站在门口,侧过身子道:“王爷就在里面了。”
刚想交代父亲安置璃西的事,璃西已经先开了口道:“嫂嫂先去看九哥哥吧,璃西便不打扰了。还劳烦将军带我寻个住处歇下吧。”
我点点头,近日奔波也是十分劳累,是该好好歇息的,又对大将军道:“近日恐多打扰,还望父亲多包涵。”
大将军随意将手搭在了剑柄上,颇不在意地道:“王妃进去吧。”我点点头,他便带着璃西朝着别的方向去了。
门关着,我望了这门好一会,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迈开步子上台阶,可是手做出敲门的动作时又犹豫了,我又是深深吸进一口气深深吐出来,安慰自己张景尘其实没受多重的伤,方才我与大将军谈话时也刻意没有问,只怕张景尘的眼真是看不见东西了。
我落下手轻轻敲响房门,用尽我平生的温柔温声道:“小土?我来看你了。”
里面久久没有传来声音,我以为是我声音太小他没有听见,便又提了些声音道:“小土?是我,我来看你了。”还是久久没有声音。
或许是他不在房间,又或是睡着了,我这般想着,手扶在门上准备推开门,里面突然出了声:“椀儿?”
低沉的,疲惫的,不可置信地的,惊喜的声音,半分没有刚睡醒时的朦胧之感。他若真是醒着,怎么会认不出我的声音,就算真是认不出,大概也是只有我一人唤他“小土”,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也不敢。
我应声:“是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去之后,他道:“快来。”声音十分急切,充满着渴求。
我推门入内,抬眼便见到了张景尘。他坐在床边,半散着头发,有一条绷带遮住了眼睛,绕到他脑后,绑在了他头发之上。
我轻轻开口,道:“小土,我来陪你了。你是怎么了?怎么便伤到眼睛了?”
他随意答道:“被人撒了药粉,便成了这个样子。”
我怔在原地,不敢上前。我多盼望这是个梦啊,可我这几日风尘仆仆,疲惫辛劳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怎可能是做梦。我鼻尖一酸,眼眶便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