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珩所在的位置往前不远就是太虚星君的仙宫,一年前星君卜了那一卦震惊三界,虽知晓魔君即将出世……但这个“即将”却总带给人一丝侥幸。天界的“即将”便是百八十年也没什么奇怪,虽结果看不真切祸福难测,但终归还有点时间备战。结果,星君他老人家不甘心地卜了第二卦,这一卦则彻彻底底让千年万年来过尽千帆都泰然自若的天界众神祇仙君慌乱起来,其原因有二:其一,星君是算到自己大限将至才勉为其难不顾一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着急忙慌地卜了这卦,卦出,星君对着卦象深叹了一口气后,溘然长逝,消散于三界之中;其二,这一卦虽然依旧没能看清吉凶,却将魔君出世的具体时间推算了出来:一年后。
没错,一年后!这于天界仙君们来说基本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是知晓快,没成想是这么快啊!
李云珩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尚且还在阎丘,和他皇兄腻腻歪歪地闹着小脾气,这消息来得着实将他砸懵了,他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匆匆忙忙赶回了灵璧宫。
魔君出世,又一场神魔之战自然在所难免,这等三界浩劫,天界仙君们自然首当其冲,四下奔走商议着对策,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抽出时间来去找他解释他缘何不辞而别?更何况,李云珩打从心底不想叫他皇兄看到他现下落魄的样子。他深知自己在这场浩劫中全身而退的机会太渺茫了。
好像他们总是这样,每每尝到一丝甜,笑容都还来不及展开,紧随而至的就一定是劫,而且……一劫比一劫难渡。李云珩现下真的有些身心俱疲了。
他身边来来去去路过不少仙君,远远看见他也不过相互颔首致意,李云珩神情冷漠,漠然地回礼。只有一个例外,晃着玉壶喝得醉醺醺的显英星君路过,跌跌撞撞踩着云彩飘到他面前,非上赶着嘻嘻哈哈招惹他道:“呦,这不是玄尧上仙么?”
对方虽隶属金焱宫麾下,却帮过李云珩的忙,于情于理不好太落了他面子,李云珩只得微微笑了笑:“星君。”见着他便叫李云珩想起先前听闻他皇兄重出于世时,他那般欣喜若狂,虽早已隐隐察觉有异,依然迫不及待、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对方的陷阱。他可以对着流风用质问和否认的口气,其实心里却明明白白,可不就是叫他们拿住了软肋,就完完全全将自己捏进了手心嘛……再不甘愿……又能如何?因为那人实实在在是他的死穴啊。
显英星君摇摇晃晃自自个儿胸前掏半天掏了段红绳出来,嘻嘻笑着显摆道:“看……和姻缘神打赌赢来的!”这位仙君管理着天界最全的资讯库,飞升前是个极富文采又嗜酒如命的文豪,又因持才傲物得罪了权贵而仕途不顺,最后流落市井混了一身毛病:终日里游手好闲、喝酒赌钱,飞升后这老毛病也没能改掉,提到他就直摇头的天界仙君大有人在,他自己却浑然不觉,浑浑噩噩度日,除了酒和书,不问世事。是以,便是不同阵营,李云珩也并不讨厌他。
李云珩笑笑,显英星君豪爽地将手里的红线绳往李云珩怀里一塞,笑道:“呶,送你了……”李云珩只得接过。
显英星君笑道:“上仙且留着,若是以后下凡历劫,可以一用。遇了倾心之人,直接绑回来,便可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司命都只能干瞪眼,岂不美哉?哈哈哈……”说着一阵风般又飘走了。
李云珩有些好笑,垂目看着手里的红线绳。事实上……姻缘叫姻缘神红绳所牵的,只能两方都是凡人。天界神仙们的命格早已跳脱人界外,不在司命和姻缘神所能左右的范围内,所以这种东西在他们手里只是看着玩玩的小玩意儿,象征性的意义远大于实际。
他也于昆仑幻境中找了光明正大的借口,几乎稚气地如显英星君所言地绑过人,结果便是华天上神袍子上堪比上古神器的灵线都叫人斩断了。或许……他和他之间的结局,那时候就已经寓意明显了吧?不甘、不忿……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李云珩的目光却在刹那坚定了起来,将手里的红绳翻手收好,藏进了袖笼中。振了振衣袖便转身朝人界而去。
李云珩此人骨子里很有些倔强和叛逆,越是知晓不易的,他却反而越是来劲。情劫难渡又如何?是“情”本就和“劫”挂钩,是“情”也注定了他挣脱不得,那就不必挣脱了!人,他要;劫,他历!路有南墙,撞穿南墙过去!
人生若暗黑无涯的虚妄之海,只有他的方向才有一丝光亮传来,循光而去本就是人逃避不得的本性,因而吸引他的只有他所在的方向,所以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回头了。
……
江成月在一阵难忍的剧痛中睁开眼睛,一片昏暗。他努力地眯了眯眼才看清低矮的房顶和粗糙的四壁,胸前的剧痛叫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刚出声身边一个黑影猛然罩过来,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夜淮山。
淮山公子的脸在幽暗的光线中看不真切,但那一双眼却是闪闪发光地透着兴奋,见江成月当真睁开了眼睛,声线带了激动和急切地叫平日里拔高了许多:“擎昌君!你醒了?”
江成月费力地想要起身,刚翘起了头就带着胸腔一阵撕裂般剧痛,血气上涌,头晕眼花,只能重新躺了回去,有气无力问道:“淮山兄……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