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总抿着嘴的烧窑匠今儿破天荒穿了件干净的蓝布衫,怀里抱着个新烧的瓮:“明儿起,我在村东头老窑厂住下,白天教捏泥,夜里守着窑——谁来我都教。”
他粗糙的指腹蹭了蹭瓮沿,“当年我爹教我烧瓮,说手艺是吃饭的家伙,也是积德的根,今儿我把这根传给大伙。”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不知谁起了头,有人开始唱靠山屯的老调子:“大青山上松叶青,好女能顶半片天”
林英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现代特警队里带新兵时的场景,都是这样的眼神,带着对生的渴望,对变好的执着。
山货加工厂的木牌被风吹得“吱呀”响时,林英正跟着陈默核对账本。
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小满举着个牛皮纸信封冲进来:“英姐!县城供销社的预付金到了,三百块整!”
他抹了把汗,“马三炮带着人拾了十车松枝,老陶师傅烧了八十口熏瓮,王婶家的鱼干味儿香得隔壁屯的狗都来扒门”
“首月盈利三百一十七元。”陈默把算盘往桌上一推,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比生产队去年全年分红还多十二块。”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英姐,你看”
“看啥?”林英凑过去,却见他耳尖红得能滴血。
“没、没看啥。”陈默手忙脚乱收拾账本,却把个蓝底搪瓷缸碰得滚到林英手边。
缸身还带着体温,刻着两行小字:“风雪同程,山河共守。”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工整得像刻出来的:“你守山,我守你。”
林英的指尖轻轻抚过“守”字。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照得她耳尖也泛起薄红。
她抓起搪瓷缸塞进怀里,假装低头看账本:“这缸烧窑厂新出的?”
“嗯。”陈默低头拨拉算盘,珠子撞得比心跳还急,“我、我挑了最蓝的釉。”
当晚,林英抱着个陶坛来到加工厂后墙。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铁锹铲开冻土时,寒潭的凉意顺着玉坠渗进掌心。
她埋下陶坛的瞬间,听见潭底传来模糊的低语,像极了山风掠过松涛:“千塘将满根在走”
“英姐!”赵干事的声音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他喘得直扶腰,棉帽歪在头顶,“省里的专家组改到十五后来了!还有”
他压低声音,“县城三个媒婆今儿晌午进屯了,拎着点心匣子,见人就问你许没许人家”
林英挑眉正要说话,院外忽然传来清咳声。
陈默抱着一摞账本站在槐树下,月光落进他的眼睛里,像落进了寒潭:“赵干事,那三个媒婆可是问得详细?”
赵干事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笑出了声。
正月十六的清晨来得比往时更早,林英裹紧斗篷推开院门,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似的疼。
陈默已经等在门口,肩上搭着她的兽皮手套,老刀那把跟了她三年的猎刀,正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该走了。”陈默把手套给她戴上,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专家组的人说要看看寒泉脉,老周在村头等着。”
林英望着远处泛白的山尖,玉坠在胸口微微发烫。
她接过老刀,刀鞘上还留着陈默的体温。
“走。“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