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这场童话的是一个电话,梁家打来商量婚期的电话。
梁夫人已经在成日的娇养里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即使这个电话提醒了她,可她也已经无心于此了,那个时候的她想,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必再回到那个家里了,那么嫁给谁对她而言又有什么要紧,她大可以在A市找份事做,继续留在这里和盈盈快快乐乐的过。
甘盈盈对这桩婚事并没有什么想法,她在全家的温养下长大,回给他们的自然是乖巧温文,父兄苦心孤诣地给她找了好人家,那她就顺着乖乖嫁进去好了,反正有甘家在,婆家谁也不敢欺负她一点。
更何况,盈盈这样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她呢?梁夫人撑着下巴想着,连她这种阴暗自私阴沟里长大的人都会想留在她身边,那位出身富贵人品贵重的大少爷应该更会喜欢吧。
那个时候的梁夫人是很祝福这段门当户对的联姻的,她甚至想到,如果以后甘盈盈有了宝宝,一定会是一个像她一样可爱又漂亮的小天使,那她一定要给小宝宝很多很多爱,她甚至有了一点期盼,跟甘盈盈约定好了要做她孩子的干妈。
甘盈盈挖起蛋糕喂她,笑着说她傻,婚礼还早着呢,怎么就开始说宝宝的事了。
梁父就是这个时候走进了西点屋,他模样生的俊俏,头发背在脑后,穿着合身的西装,气质温雅地像中世纪的贵族。
原来这世上真有天作之合,梁夫人含着一口蛋糕呆呆地想到,这样的人物和甘盈盈最是相配。
可这位“天作之合”却并没有按照老天爷的安排来走,他径直坐下,带着文雅和善的笑容,把手伸到她面前,软声说道:“你好,我叫梁敬文。”
“你好,秦莹莹。”梁夫人报出她的名字。
当时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命运的牵绊从这一刻开始了,往后的人生里,这两个名字会一起出现在一本结婚证上,成为彼此在法律上和事实上唯一的伴侣。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梁家和我们家都是一个想法,孩子们还是婚前培养下感情好,所以关于婚礼的一切就都交给了他们自己决定,所以盈盈和梁敬文经常会见面商量,今天是喜糖选哪种,明天是婚纱要什么花纹,后天是新房墙刷什么颜色的漆……他们见的越来越多,当时两家家长都很欣慰,觉得这对小夫妻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甘盛低低说道,眼中懊悔与心伤明显地让人不忍直视:“谁知道,感情好的其实是那个女人和梁家少爷。”
“他们在一起了?”甘歆空空问道,有点不能理解:“当着未婚妻的面,未婚夫和她的好姐妹在一起了?”
“他们确实在一起了,但盈盈不知道,我的傻妹妹,她只是高兴她的好朋友和未婚夫可以相处地融洽,直到那个女人拿出一份检查报告,那上面清楚地写着她已经怀孕十周了。”
“那就是两个月……”甘歆得出一个结论,她并不太在意梁家父母的纠葛,反倒不知道为何冥冥中让她格外关切这个胎儿,操心道:“楚遥说,这个时候的孩子最脆弱了,很容易发生流产。”
“大概吧。”甘盛叹了口气:“看到报告单的时候,盈盈脸色就不太对了,然后她把人拉回房间大吵了一架,她一辈子都没发过那么大的火,我和你外公外婆坐在客厅里,楼上的声音一直到下午才停。可能是因为这个,那天夜里那个女人见了红。”
“那个女人本来是和盈盈一起睡的,但是因为那天吵了一架,她当晚就去客房睡了。半夜的时候,盈盈去厨房倒水,路过听到她房间里有声音,进去一看床单已经红了一片。”
“那个孩子……”甘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揪了一下。
“唉……要是那个孩子没留下,后来的一切说不定都不一样了。”甘盛没有回答她,但他的话也已经足够让甘歆安心了,他并不知道,只是自顾自讲道:“把人送医院的路上,那个女人抓着盈盈的手一直说对不起,说这可能是她的报应,说她愿意用这个孩子成全盈盈的幸福。呵她倒是会装可怜,但我的傻妹妹偏偏吃这套,她哭的稀里哗啦,把人送进急救室以后,拜了一晚上的神,许了六位数的香油钱,只求她们母子平安。”
“那个孩子最后还是保住了,那个女人命大的很,祸害总是遗千年。”
“那个孩子……”
“就是梁秦。”甘盛肯定了她的猜想,以确定的语气问道:“苏博晖也知道这些事,你和梁秦在一起的时候,他拦你了吗?”
甘歆怔怔地点点头,忽然之间有些恍然,又有些被命运巧妙安排的无处可躲。
见到梁秦的那一天,是她生命里极近灰败的一天,那是她的生日,也是时刻提醒她不合时宜的日子,她在妈妈墓碑前凄风苦雨地待了一整天,在苏家压抑的几年忍耐后,那种丧母的痛苦、无人问津的失落、无可依靠的孤独,压抑无望的委屈……在这一天反弹地格外明显。
站在墓碑前看着妈妈温柔的照片时,甘歆有片刻想过,不如她也躺在这里好了,这样她就不必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个巨大又冰冷的世界了。这个时间上有那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属于她,唯一挚爱她的人早就躺在冰冷的地下了。
可是回到苏家以后,她却在客厅里见到了梁秦,他站在那里,隔着远远的距离看过来,只一眼就让她觉得安慰。
后来,这个人在她生活里出现地越来越多,他以强硬不可违逆的姿态强行出现在她生活里,又以温柔真诚以待的爱浇灌着她,把她从一个天地茫茫无处安身的孤女,养成了如今自信开朗地模样。
有很多次,甘歆都在想,这是命运送给她的礼物吗?神诋终于不忍心看着他乖巧美丽的孩子难过,于是送来了梁秦给她做救赎吗?
可现在她才知道,那不是命运的恩赐,那是她的妈妈再很久以前留下的温柔善良,她虔诚地祈求上苍留下这个孩子,而经年以后,这个孩子被命运送到了她的孩子身边,替她温养了她至死放心不下的幼女,把甘歆从孤苦伶仃的世界拯救出来,为她造了一个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