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先回到老家后,先与老母亲请过安,这才攥着妻子的手,一起回到了卧房。都说是小别胜新婚,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二人相顾无言,纵使腹中各自积攒了三个月的思念与幽怨,此刻,都在彼此绵长又温柔的眼神中,在肌肤反馈的细腻触感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天明。
这是诗人沈先最直白的写作方式,同时也是感情与生活最真实的写照,柳宸看到这里时,已经是深夜了,因为对方是用古语书写自己的故事,而柳宸对古语并不精通,所以理解起来需要消耗一些时间。
柳宸缓缓闭合书本,他愣自看着桌前已经将要自行熄灭的油灯,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半边脸庞,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正缓缓淌下两行浊泪。
沈先笔下的前半部分,并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巨作,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更没有暗藏玄机的伏笔。
柳宸之所以泪目,是因为他从开篇的故事里,联想到了自己曾经与赵婉晴两小无猜的那段日子。
如果,他当初克制住自己的急于求成,如果,他躲过了那场浩劫,那么现如今,两个人应该已经如同书中的沈先与芸娘那样,结为连理,以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想到这里,柳宸不禁感慨万千,他小小年纪,便已经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而书中沈先的自我叙述,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是曾经拥有又转瞬即逝的未来。
人生就是如此,如南柯一梦,谁也不能保证,你现在所拥有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属于你,一切的一切,只有当你梦醒时分,才能知晓最后的答案。
命运给予柳宸的答案很明确,明确到刻骨铭心,其实起初的柳宸并没有现在这般多愁善感,那时的他承载了太多讥讽与侮辱,对于感情之事…即便遇到柳玄这种,故意掀开柳宸伤疤,还让他趁早退了婚事,他也并没被对方真正的伤害到。
可现如今不同,也许是母亲的骤然离去,掀开了他用来保护自己的“麻木”,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也许是张伯仁等人,在自己落魄时,给予了自己家的温暖,唤醒了柳宸心中对于爱的渴望。
又或许是三婶王念慧,对自己百般刁难,甚至痛下杀手,让他明白,有时候你不狠下心做出决定,那么等待你的,只有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的下场。
这些或爱或狠,或痛苦或欣喜的经历,一幕幕划过柳宸的心头,又自柳宸的脑海中不断重复上演,相互重叠在一起,最后的最后,那击碎了所有幻境的人,是一个小女孩。
扎着两个羊角辫,雪白的小手上套着两个玉质的手镯,但即便那两幅手镯价值不菲,且质地润泽,却也比不上小女孩奶白色的肌肤。
记忆中的小女孩,面容带着几分婴儿肥,总是咿呀咿呀的叫着,实在是很惹人讨厌,惹人心烦。
但那双从未干过重活的小手,却十分倔强的抱着一碗苦的不能再苦的汤药,带着几分稚嫩的眉头微微皱着,嘴上支支吾吾,却神情严肃道:“宸哥哥病了,必须吃药药!吃了药药,病就好了,就能陪晴儿玩了!”
这样一副温馨的画面,却永远定格在柳宸的脑海中,下一刻,柳宸伸手打翻了盛着汤药的碗,当那只碗跌落成一地的碎片时,后者不甘心的怒吼声也紧随其后。
“你也以为,我是废物!”柳宸咆哮着。
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势,直接吓蒙了,脸色惨白如纸不说,还觉得稀里哗啦,双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无踪迹,而柳宸却已是泪流满面,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骗自己,他并不是真的讨厌那个小女孩,而是因为情窦初开的喜欢,心中怦然悸动,却茫茫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就如同书中沈先在开头引子里的一句话中写到:“现在回想起来,只能徒然感慨一句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