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桃园谷中,柳如风见婶娘走来面前,把剑带住,走出亭来,拱手作揖道:“晚辈见过潇湘夫人。”湘玉见他诺大一个汉子,衣着齐整,礼仪周全,也不好见怪了,便问道:“小伙子,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这里来了?难道没看见石碑告示吗?”柳如风道:“晚辈看见了,不过还是想进来瞧瞧。既然来者是客,夫人不打算赏杯茶水来喝吗?”湘玉道:“你这后生小伙,倒是伶牙俐齿。我不先来怨你,你倒反将一军。我已有言在先,外人不先通禀来意,不能私闯进来。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要擅自硬闯,就不怕主家给你难堪?”
柳如风听说这个婶娘剑术厉害,心中一直存有疑惑,因此想要领教一番。便道:“小可听说这里原名叫作蟠龙谷,后来是夫人改名为桃园谷,真是这样?”湘玉道:“是又如何?”柳如风道:“夫人不认识我?”湘玉打量着他,疑惑道:“你是哪位,不要打这哑谜。”柳如风把剑举起手来,问道:“夫人可认识这柄宝剑?”湘玉惊讶道:“这是紫蝶宝剑,如何会在你的手上?这是怎么回事?”柳如风要看他真本事,就把言语相激,冷笑道:“夫人如果想要宝剑,尽管取走便是。”湘玉不知内情,只以为慕妍遭逢不测,心中恼怒之下,大骂道:“天杀的,你竟然把他给害了。来得正好,我先拿住你这小子,给慕妍姑娘报仇。”恨了一声后,挥剑来刺。柳如风也舞剑相迎。两道剑锋错影,来往一场激斗。左遮右挡争高下,翻来覆去斗输赢。
彼此交手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柳如风见他果然凌厉,就率先跳出核心。湘玉剑术虽好,却也没占上风,指问道:“我看你这人还算儒雅,不像是个恶盗,你到底把慕妍姑娘怎么样了?再不说出实话,别怪我下毒手了。”柳如风将剑收回,作揖道:“夫人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伤害慕妍姑娘,夫人不必为此忧虑。”湘玉道:“既然如此,这柄紫蝶剑,你又从何处得来?”
柳如风正待解释,小烟却已奔入谷中,笑道:“是慕妍姐姐把剑送给了我。湘玉婶娘,你还好吗?”湘玉见了小烟,脸面立刻变得欢喜温柔,把剑交与丫鬟,张着双手来抱,笑呵呵道:“小乌鸦,师叔等你好久了,快来抱抱。”就把小烟入怀搂住,亲了亲脸,笑道:“师叔准备了许多香油,就等你小乌鸦来吃呢!”小烟摇头道:“小乌鸦不是老鼠,不吃香油,我要吃素。”湘玉道:“小乌鸦怎么也吃素了,难道想要出家?”小烟笑道:“我打算去衡山修仙了。”
湘玉张望左右,笑问:“那个小屁精呢!他不可能没有来吧!”小烟道:“小翠还在拿礼物。”湘玉笑道:“还给师叔送礼来啦!真是有心。”小烟道:“婶娘不必客气,这是晚辈一份心意。”柳如风见他两个欢腾热闹,不禁笑了一声。湘玉问道:“小乌鸦,这个俊郎是谁,你嫁人啦!”柳如风见他说话随意,一语惊人,当下愣得说不出话来。
小烟又急又跳,甩着湘玉手臂,大叫道:“婶娘,那是我哥,你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婶娘一定是在故意捉弄人,想让我出丑难堪。”湘玉指笑道:“要论捉弄功夫,你小乌鸦才是小祖宗呢!上回师叔就被你给整哭了,这次怎能不找你报仇呢!”
原来,湘玉于去年回过衡州,遇上小乌鸦在茶楼里解说《山海经》,一帮泼皮围在身边听讲。湘玉一眼就看出了小乌鸦是女扮男装。他一时好奇,便也在旁边听讲,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十分讨人喜欢。后来却又不说了。湘玉找他来问话,小乌鸦却说还没有想好,要回去看书编排,明天才能接着讲。闹得湘玉哭笑不得。聊天之中,才知彼此竟是一家亲,瞬间便对小乌鸦疼爱不尽。
小烟道:“婶娘要这样说,那我就在这里放火,把桃园谷烧了,再把婶娘绑回家去。”湘玉笑哈哈道:“好啊!师叔没地方住了,就去柳家庄混日子,每天都要吃香喝辣。要是不从我意,就把你这只小乌鸦放货卖了。”小烟说闹不过,便张牙舞爪。柳如风呵斥道:“小烟,你怎敢如此放肆,还不向婶娘赔礼道歉?”小烟撅嘴道:“不要你管。”柳如风便怒斥一声。
湘玉并无一丝责怪小烟之意,反而说道:“如风,师叔这里没有那些规矩束缚,把心放开一些,不要吓人。”柳如风愣而无语,感觉自讨没趣,心想:“我管教小烟,让他尊敬你,这难道还是我错了?”
湘玉请一众家侄进来正堂歇息,丫鬟们端来香茶酥果,热情相待。小烟也不客气,与小翠随性而为,如同自家一般。柳如风却是儒雅君子,端坐磐石,仪表轩昂。湘玉最是疼爱小烟,任由他两玩闹。
柳如风饮了一口热茶,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起身递奉,说道:“这是叔叔一封家信,托小侄带来拜上,还请婶娘验看。”湘玉摆手轻笑道:“不必如此,轻松一点,不要太过拘束。”他接信在手,拆看一遍后,问道:“那死鬼没说其他的话?”柳如风一时嘴乖,就挑说些好言安慰:“叔叔常说,以前年轻气盛,不懂周全。转眼已过古惑之年,因此忏悔在心,时常面壁思醒。只恨时光不能倒流,让人无奈叹息!”湘玉先是一阵发笑,把手指敲点梨花桌面,面色逐渐阴晴难测,似有狂风暴雨一般。小烟是个机灵的人,不论大小事情,观颜查色既知。他知婶娘心中怒气正在酝酿发作,遂也不敢轻易作声。
柳如风见他面目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本想劝慰,但见他这般巾帼气势,哪里还敢多言?湘玉生着闷气,冷冰冰道:“你以为那个家伙是好东西?什么忏悔在心、时光倒流?他这人说话就像放屁。面上装得正经模样,背后尽干一些伪君子勾当。”
柳如风见他这般辱骂自个叔叔,心中颇为不悦,眼下却又不能争辩这些愤言。待他平声静气后,柳如风问:“叔叔到底做了什么不齿之事,婶娘要这般怀恨在心?”湘玉道:“这个死鬼做了什么好事,他没有告诉你?对了,他也不敢说出来,生怕让人知道以后,丢大了脸。”柳如风道:“叔叔他不善言词,或许一时言语不当,伤了婶娘。叔叔为此很内疚,不然也不会去衡山做了道士。”湘玉冷笑道:“这个死鬼,居然还有脸跑去做道士,也不怕哪一天道祖发怒,降雷劈死他。”柳如风皱眉道:“婶娘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如何要这样诅咒叔叔,岂不狠心?”
湘玉面色着急起来,苦笑道:“怨我狠心?我哪里狠得过你那叔叔?你来看看。”他急把手臂袖儿撩起,抖着两手伤痕,说道:“好侄儿,看到没有?这就是你那好叔叔的杰作。你家父辈,都是学我父亲的本事,我父亲可从来没有亏过他们。没想到你柳家竟敢这样欺负我,良心都被狗给吃了。”
柳如风见他两支手臂都有旧伤,深浅不一,却似剑痕。听说是被叔叔所伤,顿时吃了一惊,问道:“叔叔为人,一向稳重,素有君子风采,他怎会做出这种狠毒之事?”湘玉道:“这还不算证据确凿?莫非是我闲着没事,自己弄出伤来,然后给他栽赃嫁祸?”柳如风唏嘘道:“真没想到,叔叔以前竟是这般狠人。”湘玉道:“那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柳如风不知往事就里,也不好论说谁是谁非。嘴里轻叹一声,拱手赔话:“原来都是婶娘受罪了,小侄不知真相,心里万分愧疚。”湘玉虽是心头有气,愤怒诉苦,但也是恩怨分明之人,便挥手道:“这与你们后辈无关,我只是恨你叔叔,他真不是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