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杨文俊的三菱帕杰罗，张建川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调节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是不是有些失望，文俊？”
“有点儿。”杨文俊老老实实地道：“本来以为你回来能拿出一个更可行的方案出来，结果你一来就泼冷水，我看田书记许镇长都很失望。”
“他们失望才对了，若是都按照他们的想法去，谁来主导？”
张建川摇头，语气越发冷静。
“几千万的投资，说得轻巧，贷款，贷款不还吗？不给利息吗？从合金会信用社出，高额利息他们赚，税收他们收，产值为他们增光添彩，我们辛辛苦苦冒无数风险，结果是为他们打工，可亏了得我们自己出血。”
杨文俊默然，其实他也知道这个项目里边风险很大。
诚如张建川之前就说过，没错，基础条件很好，丰富的石灰石矿和石膏矿，开采条件也很好，还有东坝火车站这个其他地方没有的条件，这么优越的条件，为什么政府不自己搞？
乡镇企业不是在大发展吗？政府没钱可以从合金会和信用社里贷嘛。
田凤祥和许益沅不傻，他们看不到里边的利益吗？
张建川估计如果是两三万吨甚至三五万吨的小水泥，也许东坝镇政府就自己上了。
但现在国家又政策收紧了小水泥的审批，作为集体企业你要报县计经委，投资超过千万的更要报市计委，三五万吨的小水泥会受到很苛刻的审批对待，获批的可能性很小。
但私营企业相对来说就要宽松一些，毕竟资金来源自筹，盈亏自负，但在银行贷款上同样也会受到苛待。
“很难受？就这么想搞水泥厂？”张建川语气里多了几分揶揄，“文俊，你成天说我飘了，我觉得你也有点儿飘了，才挣了几年抻头（精神、利索的意思）钱，就觉得自己可以上大项目了？你觉得你现在具备了驾驭一个一两千万项目的实力吗？”
杨文俊没做声。
“我看你这状态就不行，一个水泥项目的复杂程度根本不是一个沙场能比的，年产二十万吨的水泥厂，建成投产之后产值起码是三千五百万，堪比现在的益丰了，可你看看我为了搞这个益丰，在民丰饲料公司的之后就作了多少铺垫，简玉梅，吕云升，杨德功，高唐，康跃民，光是这个管理层我都花了多少心思，至于说中层和工人那就不说了，你呢？”
张建川知道现在要好好敲打一下杨文俊，不然日后要吃大亏，“我知道你肯定也作了一些准备，丰邑水泥厂那个退休副厂长的高英贵应该就是你相中的人吧？还有隆庆水泥厂的喻文川我知道这人有点儿本事，你和他也谈了吧？但我要说，还不够，可能还远远不够，……”
杨文俊吃了一惊，高英贵和喻文川的事情虽然他没瞒过张建川，但也没有特别提起过，没想到张建川居然知道。
“怎么，还真以为我这个青江建材的老板是啥都不闻不问了不成？”张建川笑着道：“要我说，三万吨的小水泥是最适合你现在的状态的，高英贵和喻文川用起来，再找一些合适的熟手，也能勉强把摊子扯圆了，二十万吨，你我现在都不具备这个驾驭能力，弄不好被别人给糊弄了，掏空了，你还不知道姓什么？”
见杨文俊意欲解释什么，张建川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高英贵和喻文川的品性你都考察过，但我要说，人性在环境不同的情况下就会变化，没有制约，或者说他觉得你发现不了，那么本来没有这种心思的，也都会渐渐蜕变，……”
“你我两兄弟，有些话，我也不瞒你，像玉梅姐我很信任，但我一样要把康跃民招进来和玉梅姐互为制约监督，就是怕以后没有制度约束，出了问题，弄得朋友都没得做，杨德功我算是他救命恩人了，但一样要和高唐成为相互制约相互协助的AB角，青江建材这边，我也和你说过，一样要请人来作审计，对你我都好，也能让我们两兄弟的感情更长远，……”
“再举个简单例子，你现在和尤栩情投意合，说不定明后年就结婚生子了，万一尤栩觉得青江建材或者水泥项目你出力更大，收益应该更多，怎么办？你不愿意，不同意，那说不定两口子感情就不和，甚至你自己说不定哪天也会同意这种看法，所以无论哪个企业和项目，都要有明确的制度和规则，包括利益分配，明规则，……”
杨文俊心中暗凛，他倒是从未有过想要在企业里边做什么手脚，只不过张建川把话说得这么透彻还是让他意识到自己把有些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太直白露骨了？”张建川叹了一口气，“最不能考验的就是人性，要避免考验人性，最好就用明规则早早界定好，即便如此，规则和制度是人在执行，再好再清晰的规则，一样也要出问题，只能说尽可能少而已，……”
杨文俊叹了一口气，狠狠一踩油门，三菱狂奔，“建川，怎么你对这些就懂得这么多，悟得这么透呢？那为啥在女人身上你就这么糊里糊涂黏黏糊糊搞不明白呢？你是真的以为你可以三妻四妾大被同眠，还是觉得你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