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从这里开始说起很合适吧。”
韦伯顺势接过橙子的话,语速刻意放慢,带着试图引导全场的沉稳节奏开口。
他的视线从一侧缓缓扫过圆桌周围的众人,像是在确认他们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各位——你们是否还记得,现代魔术科‘诺里奇’的前任学部长,哈特雷斯博士?”
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面,在场诸人的表情中激起细微的涟漪。
“……很遗憾,我只是听过这个名字。”
奥尔嘉玛丽轻轻皱起眉头,像是在回忆某段陈旧的履历,“在我开始接触钟塔时,他已经离开多年了。”
韦伯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没有改变,继续往下说去。
“过去这几个月,哈特雷斯博士的门下弟子们陆续失踪。不只一人,两人以上。阿希拉小姐,您当然也知情吧?毕竟其中一位──你的同僚,卡尔格.伊斯雷德,已经确认在秘骸解剖局内身亡。死状……极为不自然。”
“嗯,我确实检验过现场。”
化野菱理静静点头,声音毫无波动,语气中却似乎蕴含着某种未言明的意味。
这名出身法政科的美貌魔术师,原本的立场和动机仍然模糊不清。
据传她与哈特雷斯一同受养于诺里奇学系,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会主动涉入此案……是追查,还是别有所图,尚不得而知。
韦伯稍稍停顿,为在座众人留出消化讯息的余裕,旋即用几乎是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道出一句重话:
“我个人判断——这些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正是哈特雷斯博士本人。”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瞬。
“……哎呀,那家伙吗?”
伊诺莱轻声自语,像是对一个早已远去的名字重新拾起了记忆。
“您有线索?”
韦伯侧头看向她。
“不,我只是感到意外。”伊诺莱摆了摆手,嘴角露出模糊的苦笑。
“当年他对弟子确实称得上呵护有加,至少在我眼中,他不像会亲手毁掉弟子的魔术师。”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苍老的惋惜,却也无意替哈特雷斯辩护。
只是,这番话本身就相当棘手。毕竟十年前哈特雷斯卸任之际,韦伯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有关那段时期的记忆,对他来说,几乎是空白。
这时,麦格达纳忽然侧过脸,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对另一位君主发问:
“对了,卢弗雷乌斯先生。您当时似乎与诺里奇学系有不少交集,不知对此事可有看法?”
“……浪费时间关注……连君主都不是的学部长……有何意义……”
老人不假思索地断然回绝,语气刻薄至极,仿佛连思考这句话都嫌多余。
那股冥顽而傲慢的气场如冷铁般沉重,不需多言,便足以劝退一切追问。
他的态度没有改变,从数十年前便是如此。
对当时尚未有冠位头衔的现代魔术科而言,卢弗雷乌斯连“接触”一词都不屑。
“啊啊……就算是那些废物新世代师徒互相残杀……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卢弗雷乌斯慢吞吞地吐出这句,声音像是从岁月的深井里爬上来的腐朽咒语,带着一股连空气都要变冷的倦怠与冷漠。“你打算用这种无关痛痒的琐事……浪费会议的宝贵时间吗,埃尔梅罗……”
“不,卢弗雷乌斯老先生。”
韦伯站得笔直,语调没有丝毫动摇。“此事绝非无关——因为在这场冠位指定的投票中,潜伏着哈特雷斯的共犯。”
“……呵……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一道仿佛从墓穴深处传来的古老笑声响起。那是卢弗雷乌斯的反应,不疾不徐,却令人不寒而栗。
尤利菲斯阁下,掌控降灵科的君主。
他的笑声像是从灵墓阿尔比恩下方吹来的地底寒风,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朽骨、枯魂、与沉睡的千年秘仪。
“……你居然……当着众君主的面……说出‘犯人’这种词……”
他语气缓慢,却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石头打在地面,“咯……咯咯……还真有胆子啊,小鬼……但话既已出口,想要收回,可就太迟了……”
“那是当然。”
韦伯毫不回避地点了点头,声音坚定。
卢弗雷乌斯注视着他,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进千年的沉默中——然而,几秒后,他突然转开目光。
“……不……根本没有……必要听下去……”
他的语气骤然低沉下来,像是拒绝聆听任何可能动摇他决策的风声。
他缓缓将严厉的目光转向圆桌对面,抬手示意道:
“麦格达纳……继续主持吧。”
“这个场合……不是让人模仿侦探……自以为是地发表推理陈述的场合……”
这一刻的气氛仿佛凝固。卢弗雷乌斯并未明确否认或回应自己的嫌疑,却以身份与威压强行将话题推开。
在推理小说中,这种反应无疑是欲盖弥彰,但这不是小说——这是现实中的“钟塔”。
没有法律、也没有规则要求他们在会议上听完某位“讲师”提出的真相。
“就算死了一个……秘骸解剖局的小小局员……又如何。”
“哈特雷斯的弟子?更是微不足道。”
“在冠位决议上浪费宝贵时间讨论这等琐碎事件……只会暴露你们的短视与无能。”
然而,回应他的却不是韦伯。
“——这么做,是有意义的。”
一道冷静却坚定的声音在会场响起。
开口者,并非坐在圆桌边的任何人,而是那名一直静立在苍崎橙子背后的女性。
卢弗雷乌斯缓缓转头,瞪向她,声音低得几乎像是牙缝中挤出来的咒骂:
“化野……菱理……”
“我代表法政科进言。”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语调清冷。
“哈特雷斯门下弟子接连遭遇不幸,其背后可能涉及的势力变动,对本次冠位指定的正当性与秩序,皆构成潜在影响。”
“你……!”
卢弗雷乌斯目光一凛,阴影般的怒意从他身侧涌出。
“你……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没有盘算。”
化野菱理平静地回答,她修长的手指轻推眼镜,脸上的表情仿若霜雪不染的镜面,冷静得令人心悸。
穿着振袖和服的她,如同一具立于白纸之上的判决人偶,清晰、端正,却没有一丝人情的温度。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诸人——包括韦伯、麦格达纳、奥尔嘉玛丽,乃至始终沉默的君主们。
“只要事情关系到钟塔秩序的根基,我们便有权,也有义务,为此采取一切可能的行动。”
“哪怕是在冠位指定的决议会议中。”
“我们也必须听完这个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