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哈特雷斯突然转头,目光穿越了细雨,定格在了远处的道路尽头。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撑伞,任由细雨打湿她的白发,雨水在她的衣袍上滑落,仿佛她不以为意。那种毫不在乎高级布料被淋湿的气度,透着一股强烈的自信与从容,仿佛她在用这种方式宣称,自己是遵循传统伦敦的礼仪,或者——她的身影便是新伦敦规矩的一部分。
那是一位白发的老妇人。
她带着开朗的笑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举起,向他们打招呼:“嗨,哈特雷斯博士。”
“原来是巴鲁叶雷塔阁下。”哈特雷斯微微弯腰行礼,少年也连忙模仿着他的动作,略显仓促。
从老妇人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面容,实在很难看出她的实际年龄。
少年的记忆中,在钟塔的那些岁月里,他早已认识到,魔术师的外貌常常并不可靠,年龄不过是一个幌子。
而面对这位君主,年龄的确是无法从容貌上推测的关键因素。
巴鲁叶雷塔阁下,作为君主之一,她的存在早已超越了时间的束缚。
巴鲁叶雷塔阁下不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对少年而言,她是高踞云端的存在,是那十二位掌控钟塔的王者之一,拥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
“没想到您会突然莅临。”哈特雷斯带着一丝意外,语气中夹杂着尊敬,但又无可避免地透露出些许局促。
“不不不,你不必顾虑。”巴鲁叶雷塔阁下挥了挥手,笑容中带着几分亲切,“我正好经过附近,久违地想和你聊聊。”
在她那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眸中,少年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那种评估对方与自身地位的天秤,正在平衡与偏移之间晃动。
她的目光不再单纯地将哈特雷斯视作平等的同伴,反而似乎在权衡着彼此之间的差距。
地位看似平等,但实则暗藏差距。
哈特雷斯博士在学部长中并非君主,而是唯一一个被要求与其他君主平等对待的普通人。
他的地位,表面上虽然与其他君主看似平等,但背后却常常承担着排挤与不平的重压。
少年默默感知到这层微妙的权力斗争,也开始明白,哈特雷斯所承受的,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压力。
他还记得,第一次从地底升起时,他曾以为哈特雷斯是那十二位王者之一。
那个认知本身没有错。
可是,如今试着一看,就连在那些王者之间也有等级差异。
巴鲁叶雷塔阁下的目光终于动了,像是微微转动的天平,扫向了少年身上。
“嗯,这位是你的寄宿弟子吗?”她的声音轻松,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好奇。
“……是的。我以前应该向您介绍过……”哈特雷斯轻轻拍了拍少年背部,示意他自我介绍。
少年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喉咙干涩,他试图稳住自己的心跳,挺起胸膛,尽量让自己显得成熟一些。
“我名叫库罗。”
巴鲁叶雷塔阁下的目光略微凝滞,随即她发出了一声轻笑:“哦,名字的读音挺古怪的呢。”
少年感到一阵尴尬,尽管老妇人带着的笑容不含恶意,但这一刻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眼前的君主显然对自己不感兴趣了,目光轻飘飘地移开,重新回到了哈特雷斯身上。
“既然顺路过来,我想顺便确认一件事。”
巴鲁叶雷塔阁下轻声说道,语气没有丝毫急迫,反倒是一种带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问询。
“你听说了肯尼斯阁下的事情了吗?”
“据说,他参加了在远东举行的斗争式魔术仪式。”
哈特雷斯低沉的声音没有丝毫惊讶,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这个问题的到来。
少年心中顿时浮现出那个名字,肯尼斯阁下。
在时钟塔的君主中,肯尼斯家族显然地位非凡。
那位神童般的年轻人,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已屡次打破纪录,成为了矿石科基修亚的领袖之一。
不仅如此,传闻他还获得了降灵科“尤利菲斯”一级讲师的职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全才。
少年的思绪随之飘远,回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
那位肯尼斯阁下,在不满十岁时便开始了他的传奇生涯,直到现在依旧被称为“神童”。
“天才”这个词,常常在时钟塔这个环境中充斥着耳畔,而这也成了年轻的他,在魔术领域中独树一帜的标签。
“原来如此,天才确实是用来形容这种人物的啊。”少年默默自语,虽然这些事与他自己无关,但他仍感到一丝敬畏。
巴鲁叶雷塔阁下接着说道,语气中透着一种随意的讥讽:
“那个话题在时钟塔里流传得挺广的。肯尼斯那家伙,似乎对研究领域的名声感到有些厌倦,可能想通过这次的远东魔术仪式来给自己增添一些‘实战派’的光环吧。”
哈特雷斯的眼神微微暗了下来,只是轻轻颔首,显得并不在意:
“毕竟他可是常胜无败的神童阁下。绝不可能在区区远东的魔术仪式中落败吧。”
但巴鲁叶雷塔阁下轻笑一声,脸上的笑意依旧未曾消散,却语气一转,带着一种讽刺的轻松:
“虽然他要是输掉,那倒是值得庆幸的事了。他能不能不小心被伏兵撂倒呢?”她的话语就像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刺入了话题的核心,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挑衅。
少年的心跳加速,他能感受到那种话语中的隐秘杀气。
“肯尼斯那家伙与降灵科‘尤利菲斯’的千金之间有婚约。”
巴鲁叶雷塔阁下的话题没有停下,“照这样下去,贵族主义的联盟将愈发牢固。站在我们民主主义的角度上,实在是有些头痛。”
她的语气突然转为一种带着无奈的幽默感。
她笑了笑,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哈特雷斯,接着抛出一个略带挑衅的建议:
“啊,怎么样?现代魔术科如果在这时候正式加入民主主义,岂不是能大大增强我们的声势?到时候,你可得给我们做个大大的人情,啊,哈特雷斯博士?”
“我会当作没听见这番话。”哈特雷斯稳重地摇了摇头,话语中没有任何波动。
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了,仿佛时间也停顿了几秒。巴鲁叶雷塔阁下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但眼中依然带着一丝未言明的意味。
“真可惜。”巴鲁叶雷塔阁下重新笑咪咪地扬起嘴角,仿佛她刚才的言辞完全不过是开玩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