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泷州地界。
官道扬尘,烈日炙烤着龟裂的土地,连路边的枯树都耷拉着焦黑的枝桠,蝉鸣嘶哑得像是濒死的哀啼。
连日赶路,李景隆与福生皆是风尘仆仆。
李景隆身着一身粗布短打,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
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福生亦是同样装束,脸上还蒙着一块灰巾,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为了查清泷州赈灾钱粮缺失一案,二人行事极为谨慎。
抵达泷州之前,不仅刻意改头换面,连坐骑都换了。
李景隆那匹辨识度极高的白色战马,早已交给了半路接应的暗卫。
如今二人骑的皆是沿途驿站中换乘的马匹,速度虽慢了些,却不易引人注目。
“少主,前面便是泷州北门了。”福生勒住马缰,低声提醒道。
李景隆抬眼望去,只见北门城门之下,竟站着不少人。
其中不乏身着青色、皂色官服之人,看品级皆是泷州当地官员。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一边频频眺望着官道尽头,一边交头接耳。
神色间带着几分焦灼与刻意的殷勤。
福生心中一凛,拉了拉脸上的灰巾,凑近李景隆小声问道:“少主,他们是如何得知咱们今日便能抵达泷州的?”
“咱们一路行踪隐秘,从未声张啊!”
李景隆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城门口的人群,沉声道:“进城再说!北门不能走了,绕去东门!”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夹马腹,调转方向,朝着东侧疾驰而去。福生不敢耽搁,立刻紧随其后。
城门口的官员们只瞥见两匹劣马从路边疾驰而过,骑手打扮粗陋,毫不起眼,便未曾放在心上,依旧翘首以盼。
他们哪里知晓,自己苦苦等候的正主,已然在眼皮子底下悄然换了方向。
泷州东门相对偏僻,守门的士兵也不如北门那般严密。
二人顺利入城后,不敢多做停留,迅速在城中找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安顿下来。
客栈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见二人虽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他们引至二楼僻静的客房。
放下行囊,李景隆便示意福生一同出去打探情况。
走出客栈,泷州城内的景象与城外沿途所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外大旱肆虐,田地荒芜,路边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灾民,甚至有饿殍倒在沟渠之中,惨不忍睹。
而泷州城内,却显得井然有序,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正常营业,只是街上行人和摊贩比往日少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压抑的气息。
他们看到粮铺的门板紧闭,只在窗口开了个小口,里面的粮食价格高得惊人。
二人装作寻常客商,在城中闲逛了近一个时辰。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将泷州城的城墙染成了一片金红。
守在北门外的官员们见迟迟不见安定王踪影,只得悻悻而归。
客房内,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面条是粗糙的杂粮面,上面飘着几片青菜叶,零星点缀着几粒肉末,卖相实在寻常。
但在这大旱之年,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已然算是奢侈。
福生拿起筷子,却没有立刻开动,脸上满是困惑,迟疑着说道:“少主,属下还是想不明白,咱们的行踪为何会暴露?”
李景隆低头大口吃着面,动作虽快,却并不慌乱。
闻言囫囵吞枣地说道:“若我猜得没错,是在途中驿站歇脚时走漏了消息。”
这三日赶路,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只在几处官驿歇过脚。
福生所骑的马本就不是战马,耐力远不及李景隆原先的坐骑。
三日奔波下来,已经换了不止两匹。
每次换马,皆是在驿站完成。
“少主的意思是,有人在沿途驿站设下了眼线,故意向泷州传递我们的消息?!”
福生恍然大悟,眼睛猛地睁大,脸上满是惊讶与愤慨。
“可是属下可以确定,我们这一路之上并没有人暗中跟踪啊!”
“不是跟踪,是暗谍。”李景隆摇了摇头,放下筷子,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