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源于神魂最深处。
乞丐浑身一颤,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弦当空拨弄,他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苍穹。
他知道,这声颤音,是序幕。
果不其然,异变自次日清晨开始。
从万柳城到极北冰原,从东海之滨到西域大漠,凡是插有草牌的方寸之地,无论是肥沃的良田还是龟裂的荒土,都毫无征兆地冒出了一株株奇异的嫩芽。
那嫩芽形似扫帚,通体枯黄,无根无叶,仿佛是从虚空中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不容于世的顽固。
起初,无人当回事。
可三日之后,“扫帚芽”已遍布万里,它们不需雨露,不畏骄阳,疯了一般地生长,仿佛在宣告一个新物种的降临。
终于有人发现,这些扫帚芽出现的位置,与那些每日“叮”一声的草牌,分毫不差。
恐慌开始蔓延。这绝非人力可及,更非自然造化。
“天人感应……是天人感应!”乞丐站在万柳城外的高坡上,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枯黄“麦浪”,声音嘶哑而亢奋,“十年了,千万人的执念汇聚成海,终于……终于要倒灌天道了!”
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转身对身后早已集结的数万信众下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筑台!就在此地,筑‘无基台’!”
没有砖石,没有木料。
他的信众们,那些同样衣衫褴褛的乞者、走投无路的流民,默默脱下身上最破旧、沾满尘土与汗臭的袄子,一件件铺在地上。
百件破袄,铺成了三尺见方的平台,那是世间最卑贱的基石。
随后,一千枚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草牌,被郑重地放置在破袄之上。
它们曾是无数人赖以活命的凭证,如今,却成了撬动天地的支点。
乞丐盘坐台前,双目紧闭,如一尊枯石,静候着那个早已预见,却又无法想象的时刻。
第七日,正午。
毫无预兆,天,裂开了。
万里晴空之上,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缝隙轰然洞开,它不生雷霆,不卷云气,只是一道纯粹的光痕,一道仿佛宇宙初开时留下的签到疤痕。
那光痕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闪烁着,嗡嗡作响,每一个起伏,每一次明暗,都与十年来响彻在无数人脑海中的“叮”声,完美重合。
“原初律动!”乞丐猛地睁眼,仰望天穹,他的识海在这一刻被那光痕彻底引爆。
他认得这个频率!
这是十年前,那个叫林闲的青云宗杂役,在柴房中第一次绑定系统时,天地间一闪而逝的律动!
那是万千回响的源头,是最初的那个“因”。
如今,这道“因”被千万人重复了亿万次,竟被这方天地反向识别,误认为……是新的天道基准!
横贯天地的光痕开始垂落,它的目标却不是山川,不是河流,更不是任何一座仙门道统的幡旗。
光痕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照亮了整片荒原。
嗡——
大地之上,所有草牌,连同那些疯长的扫帚芽,同时剧烈震颤,而后缓缓浮空。
它们在半空中自行排列,光影交错,竟勾勒出了一幅巨大的轨迹图——那是一个人扫地时留下的痕迹,单调、重复,绕着一个固定的区域,整整三圈回环。
轨迹的终点,光芒最盛之处,赫然指向一个早已荒废的坐标——青云宗,杂役柴房旧址。
乞丐浑身剧震,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