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薄雾如同轻纱,笼罩着甘田镇西北方向的山林丘壑。湿润的泥土混合着草木与一丝驱散不尽的淡淡血腥气,在晨风里弥漫开来。李家庄的牲畜惨案现场已被惊惶的村民用草席木栏匆匆圈起,但仍掩盖不了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气残留。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晨光的飞鸿,飘然落在圈起的栅栏外。正是九叔与张棂星。
九叔一身崭新的藏青道袍,纤尘不染,衬得他面色愈发清癯威严。他负手而立,双目开阖间精光内敛,周身气息浑然一体,圆融无暇。那股刚刚突破、尚不能完全收束的地师六品威压,如同沉睡的巨龙蛰伏于渊,自然而然地影响着四周。林间的鸟鸣虫语在他走近时都瞬间沉寂了几分,草木枝叶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拂过,呈现出敬畏的姿态。
张棂星小小的身影亦步亦趋跟在身侧,杏黄道袍流光内蕴,小脸上一片沉凝,只有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灵动地扫视着狼藉的现场。
“师叔祖,便是此地?”九叔声音低沉,目光已落在栅栏内那两团如同破布袋般干瘪的羊尸皮囊之上。空气中残留的腥甜腐朽气息,普通人闻之欲呕,于他而言却如同书卷上的文字,清晰记录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是此地。”张棂星点头,小手指向羊尸脖颈处那两个并排的、筷子粗细的暗褐色孔洞,“尸煞阴气侵染血肉,精血被强行抽干,连骨髓元气都被剥离殆尽,手法暴戾而高效。伤口非利器穿刺,边缘有轻微撕裂痕,是被吸吮之力硬生生破开皮肉血脉所致。”
九叔微微颔首,并未言语。他缓步上前,并未踏入圈内,只是立于栅栏之外三丈之地,右手自宽大的袖袍中缓缓伸出,掌心之中,一方造型古朴、通体乌沉、刻满周天星辰与后天八卦图案的紫金罗盘(【天星镇煞盘】)已悄然浮现。罗盘甫一现身,其上的天池磁针便不再指向南北,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疯狂地、不安地剧烈震颤起来!指针尖端更隐隐透出一丝暗红光芒!
“阴阳倒转,气机紊乱,煞气淤滞于此,盘踞不散!”九叔沉声道,声音带着一股洞彻玄机的力量。他左手掐诀,指尖凝聚一丝精纯的地师法力,凌空点在剧烈颤动的磁针之上!
“嗡——!!!”
紫金罗盘猛地爆发出淡淡的紫芒!针天池中的磁针在被九叔法力点中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唰”地一声定住!不再颤动,而是笔直如利剑,指向羊尸方向!针尖直指那两个漆黑的孔洞!
紧接着,更奇异的景象出现了!盘面上那密密麻麻的星辰符文,竟有数十点如同被点燃般亮起微光!这些微光并非无序,而是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动!它们投射在盘面的影像之中,竟隐隐勾勒出一幅混乱扭曲、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气机涡流图景!
“嗯?”九叔眼中精光爆射!“煞气之中,暗藏韵律?非自然生成!”
那幅在盘面显现的“气机涡流图”,并非静止的阴煞死气,而是如同被无形的音叉震荡,呈现出一种极其隐晦、连绵不绝的波动!这波动如同水纹涟漪,以羊尸孔洞为源头,一圈圈向外扩散,带着一种扭曲、强制性的力量感!
“是音律!控尸之魔音残余!”九叔瞬间明了!这韵律波动,正是残留煞气中那无形音波留下的烙印!此等阴邪手段,他行走江湖多年亦是首见!
就在九叔以罗盘显化煞气音痕的同时,旁边的张棂星也动了!
他并未使用任何法器。小小的身体静静立于晨风之中,双目微阖,仿佛在倾听风吟叶落。十倍悟性天赋全力运转!他的心神沉浸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微观听觉”之境!
眼前的景物仿佛褪去,声音的世界在他识海中无限放大、重构!鸟鸣、风声、露水滴落、远处溪流潺潺、甚至草木根系在泥土中缓慢汲取水分的细微声响…所有自然的、和谐的声音背景被瞬间剥离、筛除。
他的“听觉”,如同最灵敏的共鸣器,精准锁定、捕捉着空气中那常人乃至寻常修士都根本无法感知的、来自昨夜残存的、破碎不堪的音波碎片!那是被昨夜战斗、山风和晨露冲刷后,几乎消散于天地间的最后几缕“尘埃”。
「声波碎片捕捉中…」
「残存频率:超低频嗡鸣…中段滑音…刺耳高频泛音…」
「特征:非自然震动源(无规律)、精神共感波动强烈(蛊惑性)、能量附着(阴煞驱动)」
「残响频率:17.4-21.8Hz(接近人体内脏共振危险区间)、1.2kHz-3.5kHz(高频精神干扰段)…」
无数破碎、扭曲、充满恶意的音波频率碎片,如同残缺的鬼画符,在张棂星的识海中飞速掠过、拼凑、解析!在这些碎片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核心音符被十倍悟性瞬间锁定、放大!
“嗡…呜…叮…锵…”
这并非曲调!更像是一连串被强行挤压、扭曲的埙孔音阶!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的悲怆感,却完全被混乱和疯狂所覆盖!其音色极其独特!不同于中原的任何乐器——它的“骨”感更重!声音更“干”、更“涩”、更“裂”!如同腐朽断裂的兽骨在砂石地上奋力摩擦!充满了南洋丛林特有的、阴鸷诡谲的气息!
这骨裂般艰涩的音色…是埙!但绝非中土的陶埙!是骨埙!而且是那种…经历了特殊祭炼、甚至可能以怨魂滋养的邪门骨埙!
“师侄孙!是骨埙!”张棂星猛地睁开双眼,清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目光如炬地扫向昨夜那斗篷人与任天堂对峙的空地方向,“那操控者吹的是骨埙!其音阶残片在此!音色干涩欲裂,如腐骨磨沙!充满了不祥的南洋怨气!定是黑莲教以秘术祭炼的邪物!”
他小手一指地面上那几处被炸出焦痕的深坑和散落的扭曲金属碎片(之前斗篷人遗留):“其法器源头已被你天雷毁去,但此地残留的魔音韵律与它本体吹奏之声同出一源!以音驱僵,音若不断,僵行不止!昨夜那僵尸失控暴走,除了核心被毁,这无形魔音韵律的残留干扰也是诱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