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田镇的暑气渐消，秋意初染。义庄院内的老槐树飘落几片黄叶，在晨光中打着旋儿。距离任老太爷被“送上天”已过去月余，笼罩在镇子上空的阴霾似乎也随着那场大火消散了许多。九叔暗中追查风水先生玄阴子的线索却如石沉大海，那人仿佛凭空蒸发，再无踪迹。但这份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涌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义庄后院，气氛却与这秋日的宁静格格不入。
“手腕要稳！心要静！意随符走，气贯笔尖！不是让你画蚯蚓爬！”张棂星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严厉的声音响起。
文才苦着脸，满头大汗，正趴在院中石桌上，对着铺开的黄表纸，手中符笔抖得像得了鸡爪疯。他面前摊着一张张被朱砂涂得乱七八糟、灵气全无的废符。旁边，那台银白色的符咒打印机静静地矗立着，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如同一个无言的嘲讽。
“师…师叔祖…”文才哭丧着脸，“这…这青色镇尸符太难了…我…我画了三天了，一张都没成…”
“难？”张棂星抱着胳膊，小脸一板，“想想那天晚上！要不是有这宝贝打印机，我们哪来那么多符箓压住那老僵尸？你还能在这儿抱怨难？早被它吸干当点心了！”
他踱步到打印机旁，小手拍了拍那冰冷的机身：“看见没？只要你画出一张成功的青色符箓，不管它多丑，只要灵力运转通畅，这宝贝就能给你一模一样、完美无缺地复制出一百张、一千张！想想看，以后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你小手一挥，哗啦啦几百张符箓砸过去，淹都淹死它！这叫‘火力覆盖’！懂不懂？”
文才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几百张符箓如同暴雨般砸向鬼怪…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向往，但随即又被眼前的困难打败：“可是…可是我真的…”
“没有可是！”张棂星打断他，小手一指打印机，“动力就在这儿！画！画废了不怕，朱砂符纸管够！画到成功为止！今天画不出，晚饭就别吃了！”
文才哀嚎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凝神静气，哆哆嗦嗦地落笔。
另一边，秋生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盘膝坐在院角的蒲团上，双目紧闭，额头青筋微跳，汗水浸湿了后背的道袍。他正在运转《上清大洞真经》，试图冲击术士中期的瓶颈。但体内法力如同脱缰野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难以驯服，好几次都差点岔了气。
“意守丹田，神游紫府！气走周天，如珠走盘！”张棂星的声音如同清泉，适时在他耳边响起，“你急什么？瓶颈是墙，不是铁板！用你的意念去‘看’它薄弱点在哪！是督脉的‘灵台’滞涩？还是任脉的‘膻中’气息不畅？找到它！用你的法力，像水一样渗透进去！渗透！不是硬撞！”
秋生浑身一震！张棂星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破了他苦思不得其解的关窍！他之前一直试图用蛮力冲击瓶颈，却忽略了细致入微的感知和引导！他立刻收敛心神，不再急躁，而是将意念沉入体内，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细细感受着法力在经脉中的每一丝流动，寻找着那无形的壁垒上最细微的缝隙…
张棂星看着秋生逐渐平稳下来的气息和周身开始有规律流转的法力波动，满意地点点头。他拥有远超常人的悟性和理解力（系统加持），对道法本质的洞察往往一针见血，指点秋生这种层次的修炼，如同大学生教小学生做算术题。
九叔端着茶碗，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院中的景象。他看着文才在张棂星的“威逼利诱”下，咬着牙一遍遍练习画符，失败，再练习；看着秋生在张棂星的点拨下，气息逐渐圆融，隐隐有突破之势；再看着那台静静矗立、颠覆传统的符咒打印机…
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欣慰于两个徒弟在师叔祖的“高压”下，确实在肉眼可见地进步，尤其是秋生，突破在即。另一方面，师叔祖灌输的这套“符咒就是力量”、“打不过就符海覆盖”的理念，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与他从小接受的“道法自然”、“符箓贵精不贵多”、“修心为本”的教导大相径庭。
这简直是把符箓当成了…消耗品？弹药？
可偏偏…九叔回想起那晚面对跳僵巅峰的任老太爷时，那数百张青色镇尸符如同不要钱般贴上去形成的恐怖压制力…再想想自己珍藏多年、用一张少一张的高阶符箓…他不得不承认，在资源匮乏、强敌环伺的现实面前，师叔祖这套看似简单粗暴的“火力覆盖”理论，竟有着难以言喻的实用性和…威慑力！
“唉…”九叔轻轻叹了口气，抿了口茶，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在院子里背着小手、来回踱步、像个小监工似的师叔祖。这小师叔祖，行事天马行空，手段层出不穷，带来的改变…也不知是福是祸。
时间在文才的哀嚎和秋生的静默中流逝。
日头渐渐西斜。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