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殷看回陈昌,只见他面如死灰,全然不复此前秀朗之色,美男如此颓丧,倒是让人看得心疼。
好在高殷自己也是个美男,美男惜美男,自然要互相帮助:“其实你真有一些机会。陈国上下,都将你视作真太子,只是你不在。若陈蒨真是君子,大可以以监国摄政,迎接汝归国让位,但他那么选,只能说自有野心。如今名分已定,只能说失了这份天运。”
陈昌一言不发,眼泪从他面前滑落,融进衣衫里。
高殷叹了口气:“若想回去,朕还真可以放你回去。”
“当真?”陈昌抬起头,有一些希冀。
“是啊。你回去之后,难道陈蒨就会乖乖让位给你吗?陈国上下又能接受吗?”
事关自己的地位,陈昌的思绪混乱起来:“也、也许……”
“也许吧。但那些赌在陈蒨身上的人呢?侯安都、杜棱,这些人难道愿意放弃从陈蒨所得的高官厚禄?你若为陈主,会继续用他们么?”
陈昌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对他们来说,陈蒨是比你更好的选择,为了他们自家计,也不会支持你,更会反对你。所以你一个人回去,必死无疑。”
“可你很幸运啊,有朕在呢!“高殷拍打陈昌的肩膀:“淮南的齐军以汝为主帅,陈国内支持汝的人必推三阻四,不愿对敌,那么对敌的,就是陈蒨的心腹党羽,要杀你的人。”
“在战场上把他们杀光,那么陈国内部将惶恐不安,到时候朕再游说送汝归国,如萧渊明故事,谁敢杀汝?谁还敢支持陈蒨?”
感受到手掌传来的诚恳,陈昌越发相信了,不是相信高殷,而是相信人性。
“不过嘛,既然你顾虑到陈氏血亲,不愿与亲人刀兵相见,朕也不好勉强你……”
高殷忽然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去。
陈昌大惊,他忽然想起其实高殷并不缺吉祥物,荆州的萧庄可比他好用多了!
甚至于,若是能取得王琳那样的独立地位,那让他回去做陈主也可以啊!
“至尊!至尊!臣想明白了!想明白了!”
陈昌双膝迅速挪动,带出一地的水,朝着高殷跪过去。
禁卫们堵在他的路前,陈昌过去不得,只得抱住两名禁卫的大腿,头颅努力从他们胯下伸出,大声疾呼:“大齐膺受天命,圣王辉同皓月,岂容萤火争辉?江南弹丸之国,陈氏窃据江表,负隅顽抗,岂能阻碍上国天兵?陈蒨执迷不悟,抗拒王师,是自绝于天也!”
“臣请为先锋,替至尊扫拾江南人心!”
高殷回身,脸上是一片和煦的笑脸。
“好,好,卿有此心,是我大齐之福啊!”
明明是比陈昌小得多的少年,但陈昌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暖与信赖,身上潮湿的衣服似乎都被暖化了,陈昌鼻头一酸,情不自禁就哭了出来。
他没忘了礼数:“谢至尊!谢至尊!”
高殷没去看陈顼,而是打起呵欠:“今夜也已深了,朕也要休息了。寿阳侯,可曾给朕备了憩处?”
陈顼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中,对高殷的些许不满,已经全部被恐惧和害怕代替,忙不迭地起身:“已等候至尊多时。”
“还是老地方?”
“是、是!”
“那便不劳烦陈卿带路了。”高殷嬉笑着说:“朕自去便是。”
高殷转身入了后厅,陈顼则负责将宾客们请走,这些南人走时看着陈顼,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说,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行礼辞别。
陈昌也同时离开了,他紧握陈顼的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声呢喃着:“堂兄……”
陈顼摇摇头,笑着回应:“你没做错什么,是时情如此。”
陈昌松了口气,仍然心虚,行礼后迅速转身,跃上车驾。
陈顼目送最后一名宾客离开,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就好像一切都在手中,捏紧了掌心,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满手的汗珠。
是错觉吧?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
陈顼忍不住自嘲一笑。
他回到府中,还准备了给禁卫的钱财,虽然看不上这点钱,但毕竟是陈顼的好意,而且至尊来此是做什么的他们都知道,也不好拒绝陈顼的面子。
“母亲怎么让我们出来了?”
几名孩子从内堂跑出来,蹦得正欢喜,陈叔宝笑着说:“还好有你在,不然母亲早把我们赶去睡觉了!”
高百年也舍不得陈叔宝,这几个都是他的同龄人,几个孩子刚刚在这玩得可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