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上来。”
高殷再度发令,齐绍将一份奏章呈上,高殷三指托举于手:“此乃杨相所上的奏文,诸卿可知里面说了什么?”
诸臣面面相觑,由斛律金发话:“臣等未知,请至尊示下。”
高殷笑了笑,让斛律孝卿拿给段韶,段韶将其打开,略一浏览,即刻大怒:“杨相如此,不惧人怨乎!”
得到高殷的允许后,他将奏文里的内容念给其他勋臣,同样让他们暴跳如雷。
“他怎么敢这样做!”
“杨愔欲害我等,献媚于主上!”
“都给我闭嘴!!!”
斛律金站起身,用威望压制诸贵,随后转身面向高殷,跪下行礼:“请至尊示下!”
众人才回过味来,刚刚太气愤了,一时忘了是至尊给他们看的,而还没有正式宣布,就说明有转圜的余地。
等所有勋臣都跪下行礼后,高殷才起身,缓缓踱步。
“杨相这么做,心意我也知道:无非是要治一治爵赏多滥的乱象嘛。”
高殷在臣群中游走,衣襟大袖随着高殷的举动,不时抚在臣子的身上,害怕自己扯断至尊的衣服,臣子们不得不转身面向高殷,让衣袖顺向游走。
“可这样,实在是太伤人心了。即便一时有滥赏,也是因为各地豪杰纷涌来投,朝廷褒奖忠心都来不及,何况我们还没收复西土,未全旧魏版图?这些都是你们拿命为朝廷换来的功勋,朝廷封赏的爵位,天下未定,就这样对待功臣,着实让人寒心。”
听闻至尊的叹息,臣子们忍不住愤慨,对杨愔更加痛恨,纷纷请求严惩杨愔。
高殷略微迟疑:“他毕竟是辅政大臣……”
“不然!先帝之时,杨遵彦就多被苛责,其负责吏部铨选,取士多以言貌,因而致谤言,可见其志大才疏!”
高殷似是被劝服了,微微点头:“嗯,我也曾听过人们说什么‘主昏于上,政清于下’之类的话——可笑,太祖志识沉敏,以法驭下,公道为先,怎么会散播出这种话!”
“必是杨愔所选之人为其造势!”
高殷走回主位,脸色与众臣一样愤恨,只是多了一缕庄重:“往事不提,光是为了众卿,朕就要好好差问他。此举动摇国本,亏他想得出来!”
“尔等放心,必不使诸君抛头颅洒热血,在战场上搏杀换来的功爵官位,被其一纸抹煞!”
“至尊圣明!”
众臣同时行礼,希望高殷为他们做主同时,心中不知不觉对高殷有了认可。
高殷微微点头,这个场面,真让他有一些做了真皇帝的意思了。
但这还不够,高殷谨慎斟酌着用词,轻声说:“历朝兴治,都与德行有关,但天下仍有不服王化的狡诈凶徒,为此就需要用兵去讨平他们。”
“汉晋天下一统,尚且需要防备各处的宵小、盗贼,如今西贼还未平定,南边有陈国抗拒天兵,就更需要筹备武事了——这也是今日朕在殿上检阅武事的原因。”
“高祖之时,发动了数次大战,打算一举消灭关中的逆贼。虽屡屡获胜,但终究未能克尽全功,是高祖智略不足吗?是将士不用命吗?朕觉得都不是,是西贼已经成了气候,而王师虽然规模宏大、装备精良,但制度和执行上却没能尽善尽美,才让西贼苟延残喘至今。”
高殷最后一句话图穷匕见,兵权的事情比刚刚杨愔罢爵的事情更紧要,臣子们凝神静气,仔细听着高殷每一个字。
“虽说兵无常形,然法度不可废。若法度不立,则进退失据,号令难行!”
“自京畿府并入大都督府,再改制为天策府以来,二十万大军统归一处,旧制已不堪用。而晋阳的驻军呢?非但要固守边防,更要随时准备挥师西进。”
说到此处,他目光扫过殿中诸将,语气转沉:
“但自从天保鼎立以来,我国休养生息数年,出征也仅是征讨北疆,对西土用兵甚少。去岁稷山之役,虽有小胜,却难撼大局。”
“如今将士懈怠多年,仅凭现有的军制,只怕难以承担讨敌的重任,重现高祖时的调度,因此朕打算重组军务,厘正赏罚,与《齐律》一样建立严明的军法制度。如此,方能铸就一支真正的王者之师!”
“然则,朕也不会就这样夺了你们的兵权。晋阳有多重要,齐人都知道,朕还希望靠你们踏平关中呢!所以不用担心这些事情,目前朕已经有了构想,还需要细细思量周全,等朕想好了,再跟你们议一议,也让你们知道,朕必不会亏待汝等!”
高殷做了让步,勋贵们也就要给新君一些面子,纷纷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