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愔之也道:“飓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咱们要做好随时渡江,去救援谢琰的准备!”
众人暗道,这哪是去救援啊,分明担心谢琰侥幸逃生,去补一刀吧?
但彼此间心照不宣。
夜色越发深沉,雨势越来越猛,营帐即便做了加固,却仍如一个个气球般被狂风吹的鼓涨涨,似是随时会炸裂开来。
“砰!”
突有营帐被风吹跑,帐里的人一阵乱叫,立在风雨中,欲哭无泪。
房屋则是轰隆轰隆直响,就象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门窗,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又有的房顶被掀翻,风雨猛然间,贯满了整间屋子。
王愔之索性站外面,任由风雨临身。
耳边,尽是呼啸风声与哗啦雨声,天地间一片水幕,视线不及数尺。
果然是台风过境!
……
浙江北岸,孙恩大营!
雨幕中,营地里挤满了人,虽然狂风骤雨,好在夏季不冷,好些老贼就着雨水搓洗身体。
辎重将丢在营里,弓箭也没法使用,每个人只携带长矛大刀。
全军已经做过了充分动员,谁都知道击破谢琰,就在此夜,有夺来的禁军精良装备,战斗力将有大幅提高!
人员排的非常密集,所有出战的人,胳膊搀着胳膊。
一来,是防止有人偷偷脱逃。
二来,也便于风中行走。
孙恩眯眼转头看了看,就猛一招手,走在最前。
由前至后依次有人招手,近十万人,向青山艰难行去。
另有数万人留守营寨,一俟风雨渐止,就按原计划,由卢循率领,出浙江北上,经华亭入大江,从水路攻打京口。
三十里的路程,在风雨中,孙恩军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抵达青山脚下。
……
谢琰长居建康,虽然每隔一两年会受一次飓风外围影响,但不处在中心,雨有时很大,风却不怎么急。
故而对天灾并没有充分的准备。
因其依山下寨,山上的雨水直冲而下,整片营区淹在了没膝深的水里,营帐更是找不到一顶完整的,都被狂风掀开,所有人暴露在风雨当中。
“阿父,这该如何是好啊?”
四周一片水泽,谢肇大声唤道。
谢琰欲哭无泪。
军中存粮被淹了,全军近四万人,个个淋成了落汤鸡,束手无策。
“哎~~”
谢琰重重叹了口气,感慨道:“婴冥郁岪,溃渱泮汗,涌江而开,吞江纳汉,濆薄沸腾,濞焉汹汹。
今日方知天地之威,非人力所及,着将士们匆要慌乱,排出营区积水,把粮草抢出,大家都辛苦点。”
出乎谢琰意料。
以往那熟悉的应诺声没有响起,身边亲随充耳不闻,这让他意识到,自已仍在按照习惯的语速说话,声音全被风雨遮盖了。
谢琰正待大声再说,却是身后的青山传来了闷雷般地巨响,连带大地都在轻微颤动。
借着划过的闪电,可以看到,山坡正有大片土石剥落,倾泄向山脚,仅在两道闪电的交替间,搭山脚的一溜排营帐已荡然无存!
这让人脊背生寒,天地之威,恐怖如斯!
谢峻一把拉住谢琰,急道:“阿父,莫要留在山脚,暴雨把泥土泡软了,或再有滑坡啊!”
谢琰赶忙点头,快步向前走。
没走几步,风雨声中,竟隐约有了喊杀声,影影绰绰的身形在雨幕里乍现!
谢琰顿时手足僵硬,呆立当场。
一股巨大的惊悸麻遍全身!
必是孙恩趁雨夜来袭,心头被浓浓的悔意笼罩。
全军处于混乱中,军令难以传达,是必败无疑了。
他后悔不该无视王愔之的劝告,如果早早过江,即使孙恩来袭,也有王愔之分担,甚至大破贼军也未必不可能。
他觉得自已成了晋室的罪人,亲手葬送了朝廷仅存的军事力量。
没了禁军,朝廷如何抵御桓玄?如何震慑刘牢之?孙恩会不会挟大胜之威兵逼建康?
还有王愔之……
无数念头纷至沓来,谢琰猛晃了晃了脑袋,大叫道:“全军列阵,迎战!”
只不过,他的声音相对于喧躁的风雨声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除了身边有限数人,稍远一点都听不见。
借着闪电的光亮,谢琰看到跟随自已多年的军卒被分割包围在滚滚人潮当中,相当一部分连兵器都没有,就被长矛捅穿身体!
地面的积水渐渐染红,喊杀声与惨嚎声被风雨声掩盖,呼啸狂风中,满是血腥味道!
朝廷花重金养的禁军,还有征发而来的万余丹阳役夫,如无头苍蝇般,不辨方向乱跑,但贼兵密密麻麻,身后又是随时会再次坍塌的山坡,能往哪跑?
孙恩军逢人便杀,营区陷入混乱当中!
谢峻尖叫道:“阿父,速避,迟则晚矣!”
谢肇也急声道:“马来,把马匹牵来!”
数百亲随把谢琰团团护住,另有十余人勉力向后奔去!
“哈哈,谢琰,今夜乃汝死期!”
风雨中,传来了孙恩那欢畅的狂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