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众将纷纷向刘牢之看去。
刘牢之略一沉吟,哼道:“孙恩定是贼心未死,也罢,本将去会一会他,看他有何说辞,尔等原地待命。”
说着,带上几名亲兵,向前驰去。
刘牢之以悍勇闻名,武艺高超,箭术更是一绝,北府众将放心的很。
距孙恩百步,刘牢之勒马停住,略一拱手,冷笑道:“孙恩,汝乃枭豺之性,驱掠忍害,流毒江东,当夷三族!
但汝若自缚请降,本将可代为向相王求个情,或有一线生机,望汝莫要自误!”
孙恩执鞭回礼道:“司马道子父子二人专权恃骄,致三吴鼎沸,孙某举义军,清君侧,何来叛逆之说?
听闻辅国将军先祖以善射得武皇帝器重,历任北地、雁门太守,兢兢业业,忠贞不二,威震北疆,慑服群胡,堪称一世英豪!
而将军出生入死,于淝水之战立下首功,实为国家之巨屏,怎可助纣为虐?何不与孙某共举义师,入朝讨逆,肃清朝政,辅佐主上,成就周公之业?”
孙恩不愧是道人出身,这话极有煽动力,他没有压抑声音,北府诸将都能听到。
“哈哈哈哈~~”
刘牢之一阵长笑,马鞭一指:“孙恩,听闻道门专惑人心,能令教众倾家荡产也要献上钱财,甚至妻女都不足惜,今见之,果是如此。
不过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说动本将,你且回阵,整拾兵马,你我手底见个真章!”
“哈哈哈哈~~”
孙恩也毫不示弱的长笑:“辅国将军莫要忘了司马元显为何征发奴客?江东士民都清楚,为了你啊。
你拥数万雄兵镇京口,让他坐立不安,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强征乐属,正是防你领军西向,猜忌至此,为何还要为他卖命?
你也莫忘了王恭之事。
王恭视你为奴,你一怒之下背之,天下人皆道道坚(刘牢之表字)以下犯上,以奴轼主,孙某却是要为你叫一声好!
这天下,是高门甲族的天下,他们平流进取,以致公卿,凭什么?
凭的是冢中那几根枯骨?
你我份属寒门,在他们眼里,如同犬豕,即使你将兵权拱手相让,司马道子亦视你为眼中钉,你何必屈身事他?
如今高门甲族日渐腐朽,征发奴客,天下鼎沸,辅国将军,此乃天赐良机啊。
何不与孙某联手杀入建康诛除奸邪?
以北府之精锐,再有孙某二十万众,何事做不得,何事做不成?
届时你入主中枢、录尚书事,孙某但为一中书监令足矣。
你我二人辅佐主上,梳理河山,选贤擢能,鼎革旧弊,于史书铸下不朽英名,岂不美哉?
孙某字字肺腑,辅国将军一言可决!”
刘牢之陷入了沉默当中,明眼人都清楚,他动心了!
孙恩这话,准准击中了刘牢之与北府诸将的软肋。
北府诸将出身于流民帅,南来之前,多是青徐一带的大小乡豪,有些甚至可称郡望。
但背井离乡之后,家业急速下坠,江东朝廷又不许流民过江,以致于沦落为了流民帅,在政治上毫无地位可言。
最初由谢玄征召之后,北府军成为了陈郡谢氏的私军,又淝水之战大获全胜,谢安、谢玄功高震主,叔侄二人为避祸,谢安退居广陵,谢玄弃军权就会稽内史,再有上刘牢之败于慕容垂之手,北府军一撅不振。
直到主相之争爆发,北府军才重新体现出了价值,但又控于王恭之手,并未脱离士族私军的本质。
自刘牢之轼王恭,都督军府与州刺史一分为二,王恭所遗以京口为治的兖青二州复改徐州,谢琰任刺史,移镇建康。
督兖、青、冀、幽、并、徐、扬州之晋陵诸军事由刘牢之继任,仍镇京口。
刺史不督军事,为单车刺史,而都督拥兵,北府之名专归都督所有,刘牢之由王恭军府司马升为都督数州诸军事。
刘牢之沉默间,城头也能隐约看到,王凝之便是忧心忡忡道:“孙恩单骑出阵,或是为劝降刘牢之而去,倘若北府与贼寇合兵,山阴危矣!”
谢道韫底气不是太足,勉强劝道:“辅国将军乃明理之辈,岂会为妖人所惑,王郎大可不必担心!”
说着,还带着丝歉意看了眼王愔之。
王愔之不以为意道:“谢夫人所言甚是,即便刘牢之犯了糊涂,北府诸将也不会投贼,孙恩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
王凝之可没有那样乐观,扒着城垛,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刘牢之,就怕刘牢之大叫一声好!
其实问题的关键是,刘牢之反王恭非但未受到制裁,反而落了好处,这等于给出了暗示,
刘牢之会否得寸进尺,对台省中枢生出妄念?
北府军乃江东经一强军,刘牢之倘真与孙恩同流合污,朝廷无人能制,怕是大江上游的桓玄、殷仲堪与杨佺期亦要退避三舍。
其实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历史已经不能完全作为参照了,万一刘牢之利令智昏,或者破罐子破摔,江东立马变色。
这也许就是穿越者效应。
王愔之暗暗摇头,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谢月镜不用被牵回娘家改嫁,禇爽不用死于阳羡,王凝之及诸子也不用死于山阴,还有很多不载于史书的名字……
禇灵媛本该嫁与琅玡王司马德宗。
咦?
自己怎会想到禇灵媛?
王愔之晒笑一声,忙、把这不该有的念头摒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