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虹的声音清脆,像山涧里流淌的泉水,在这间油腻喧嚣的小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郑丹瑞的筷子停在半空,嘴里的伊面都忘了嚼。
难道传闻是真的?
他们两真有那种关系??
在这个节骨眼是,钟楚虹竟是要为火种影业站台?
这已经不是雪中送炭了,这简直是直接开着消防车冲进了火场。
要知道,钟楚虹如今是嘉禾力捧的当家花旦,她的每一部戏,每一个通告,都代表着嘉禾的脸面。
她现在公然向周凡示好,无异于当着全港岛的面,轻轻抽了邹闻怀一记耳光。
周凡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将最后一口河粉吃完,然后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虹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放下筷子,看着对面那双明亮的眼睛,“不过这碗牛腩面,还是我请虹姐吧。就当是,提前预祝我们将来有机会合作。”
他的话不轻不重,既接下了钟楚虹递过来的橄榄枝,又没有立刻把她绑上自己这条看起来随时会沉的船。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钟楚虹聪明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禁莞尔一笑。
外界都说他狂,说他疯,但在她看来,这份狂和疯的背后,是一种冷静到极点的自信。
“好啊,”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粗面,在碗里蘸了蘸清汤,“那我可记下了。下次你开戏,要是没有我的角色,我可是要找你讨回这碗面钱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完面,周凡主动买了单。
走出九记牛腩,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阿凡,我坐朋友车来的,先走了。”钟楚虹戴上墨镜,对他挥了挥手,“你的电影,我会期待的。”
“多谢虹姐。”
看着钟楚虹坐上一辆不起眼的甲壳虫轿车汇入车流,郑丹瑞才开口问道。
“凡哥……刚才那是……”
“是盟友,也是变数。”周凡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沿着歌赋街往中环的方向慢慢走着,“她今天来,是看我们的成色。如果我们挺过去了,她就是锦上添花。如果我们倒了,她今天什么也没说过。”
郑丹瑞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了一点,凡哥从头到尾,都清醒得很。
“凡哥,那我们现在……”
“返公司。”周凡的脚步没有停顿。
歌赋街连接着鸭巴甸街,一路往下,是中环的石板路。
两旁是老旧的唐楼,底层的铺面有卖古董字画的,有开画廊的,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铁皮排档。
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围在一个小摊前,等着老板递给他们一串刚刚炸好的鱼蛋。
周凡的目光扫过这些充满烟火气的景象,心中的烦躁被冲淡了不少。
他喜欢这种感觉,新与旧,繁华与市井,全都挤在这座小小的岛屿上,构成一种奇特的和谐。
“凡哥,你看!”郑丹瑞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报刊亭。
报刊亭的老板,刚刚把一叠新印出来的晚报摆上摊位。最上面的《星岛晚报》,娱乐版的头版头条,用血红色的特大号字体,印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预算无上限!周凡豪赌火种未来,全港电影界集体失声!】
周凡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走吧,该回去处理手尾了。”
回到位于中环的办公室,郑丹瑞感觉自己像是从人间回到了地狱。
前台的两个接待小姐,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硬,她们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信件和名片。
走廊里,甚至有几个自称是“荷里活归来”的特效大师,堵在门口,希望能见周凡一面。
办公室里,那两台刚刚被拔掉电话线的电话,此刻正被郑丹瑞重新插上。
几乎是插上的瞬间,两台电话就同时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郑丹瑞认命地叹了口气,接起其中一个。
“喂,火种影业……是,声明是真的……预算,对,无上限……周生?周生正在开会。”
周凡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嚣,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将自己与那份嘈杂隔绝开来。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中环。
维多利亚港的海面上,天星小轮拉着长长的白浪,缓缓驶向对岸的尖沙咀。
更远处,是正在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象征着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欲望和野心。
“预算无上限”,这五个字,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