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会的内部，比它古板的维多利亚式外观要辉煌得多。
高挑的穹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厚重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历任港督的油画肖像。
空气中漂浮着雪茄、白兰地和昂贵香水混合的味道。
这里没有人大声说话，侍者们穿着笔挺的制服，脚步轻盈得像猫，所有的交谈都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周凡和郑丹瑞进来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不经意间，朝他瞥了一眼。
周凡今晚穿的，正是罗景靠赶工做出的那套“规矩”。
完美的青果领礼服，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挺拔修长。
精致的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暗光，随着他的走动，如水银流淌。
他没有戴任何多余的饰品，只是手腕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法式衬衫袖口，由一枚小小的黑曜石袖扣固定。
他看起来，不像个来自九龙城寨的“恶人”，倒像个在伦敦顶级公学里浸淫多年的世家子弟。
“他就是周凡？”
“看起来不像报纸上写的那么粗野。”
“穿得倒是不错，不知道是哪家的裁缝。”
窃窃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在空气中飞舞。
霍华德端着酒杯，快步迎了上来。他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满。
“Mr.Chow，你可算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呢。”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工商科的麦肯锡先生。”
麦肯锡正被几位洋行大班和华商巨富围着，他转过身，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凡。
“哦，周先生，听霍华德说，你是一位很有想法的电影人。”麦肯锡的中文带着明显的口音，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电影是我的职业，麦肯锡先生。”周凡微笑着回应，不卑不亢，“不过，我对别的东西，也略有涉猎。”
“是吗？”麦肯锡的兴趣似乎不大，“比如？”
“比如，法律。”周凡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的邵文彬。邵文彬正端着酒杯，看似在和别人交谈，但注意力明显在这边。
“哦，法律？”霍华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插嘴道，“周先生可真幽默。难道你拍了一部关于律师的电影，就觉得自己是律师了？”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轻笑声。
在这些人眼里，一个“戏子”谈论法律，就像一个厨子要教将军打仗一样可笑。
周凡没有理会霍华德的嘲讽，他看着麦肯锡，平静地问：“麦肯锡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收到一份，由金士顿律师行代我提交的白皮书？”
麦肯锡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他身旁的一位华人助理立刻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
“啊，想起来了。”麦肯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份《关于优化殖民地司法程序以应对新型犯罪的建设性意见》，是你写的？”
“是我的一些浅见。”周凡说。
“浅见？周先生太谦虚了。”麦肯锡的语气认真了一些，“里面的几个观点，很有意思。特别是关于利用《公司法》漏洞进行恶意并购和资本外流的部分，律政司的同事们讨论了好几天。”
此话一出，周围的轻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如果说，周凡只是一个会拍电影的古惑仔，那他只是一个有趣的谈资。
但如果他能写出一份让律政司讨论几天的法律白皮书，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霍华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本想让周凡在麦肯锡面前出丑，让他明白自己的阶层，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搭上了港府的高层线路，而且是通过这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我只是觉得，港岛作为远东的金融中心，现行的法律，对于某些来自伦敦或者纽约的聪明人来说，漏洞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