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凡的吩咐,郑丹瑞没有贸然上门,而是花了两天时间,摸清了陈伯的作息。
这位在邵氏片场待了三十五年的老师傅,早已被边缘化,每日的工作就是喝喝茶,看看报,等着年底被“光荣退休”。
莲香楼的早茶,是他一天中唯一的消遣。
郑丹瑞很有耐心,他知道对付这种有风骨的老手艺人,比对付金牙豹那种古惑仔要难得多。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喝了三巡茶,直到陈伯那边桌上的一个老伙计起身告辞,桌上只剩下陈伯一人独自看报时,他才端起自己的茶壶,走了过去。
“陈伯,唔好意思,我嗰边冇水了,可唔可以借你嘅滚水加一加?”郑丹瑞的粤语说得地道,姿态放得很低。
陈伯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打量了一下郑丹瑞,见他一副普通街坊的打扮,便点了点头:“随便用。”
郑丹瑞道了声谢,给自己续上水,却没有马上离开。
“陈伯,你睇紧马经啊?”他像是没话找话。
陈伯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后生仔,唔好学赌马,冇前途嘅。”
“我唔赌马。”郑丹瑞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边的报纸上,“我睇你旁边份《电影双周刊》,你仲关心呢行啊?”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陈伯,他放下报纸,重新审视着郑丹瑞:“你做边行嘅?”
“以前跟大佬揾食,而家算系转咗行,跟老板拍电影。”郑丹瑞半真半假地说道。
“拍电影?”陈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而家啲电影,飞天遁地,唔讲究咯。道具都系乱咁嚟,一把道具枪,连保险都冇,演员攞上手就开火,笑死人。”
“陈伯你讲得啱!”
郑丹瑞顺势坐了下来,“我前几日先睇完你做道具嗰部《独臂刀》,王羽嗰把断刀,刀柄嘅配重、刀身嘅切口,到而家都冇人超越得到。
仲有《刺马》里面,狄龙用嗰对短刺,听讲都系你亲手打磨嘅,用嘅系真嘅花梨木,所以质感先咁好。”
郑丹瑞如数家珍般地说出几件陈伯引以为傲的作品,连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下,陈伯是真的惊讶了。他扶了扶眼镜,仔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你……点会知得咁清楚?”
“我老板话,要入行,就要先尊重前辈。他俾咗我一大堆旧片,让我一部部睇,一份份学。佢话,陈伯你嘅手艺,系港岛电影嘅宝藏。”
“你老板?”
就在这时,一个轻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陈伯,又喺度同人讲你啲威水史啊?”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时髦的牛仔服,头发抹得油亮,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
他是邵氏道具组的新人,也是邵维良那个侄子的跟屁虫,平日里在片场就没少对陈伯冷嘲热讽。
年轻人看到郑丹瑞,上下打量了一眼,撇了撇嘴:“陈伯,呢位系你新收嘅徒弟啊?睇样都唔多醒目喔。教佢做木工啊?而家边个仲用木头啊,我哋都用发泡胶啦,又平又快。”
陈伯的脸瞬间涨红了,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