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九龙半岛的灯火晕染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周凡的奔驰W123没有直接开往济世堂,而是在附近一条街的糖水铺前停下。
车灯熄灭,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凡哥,就这么过去?”郑丹瑞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有藏不住的紧张。
马场那一役的余威还在他心里震荡,他现在看周凡,已经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尊行走的,随时可能引爆全港的金融核弹。
“不然呢?带一队人马,扛着长枪短炮,冲进去同林医生讲,我系过江龙,快啲讲出你嘅秘密?”周凡从后视镜里看着郑丹瑞那张既兴奋又惶恐的脸,觉得有些好笑。
郑丹瑞被噎了一下,干笑道:“我唔系哩个意思……我系话,个女人咁邪门,屠夫都话惊,我哋系咪要准备得再稳妥啲?”
“最稳妥的准备,就是什么都不准备。”
周凡推开车门,“你在这里等我,让屠夫看好四周,尤其是街对面。记住,他要盯的不是林良,也不是那个女人,而是任何可能出现的,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
“明白。”郑丹瑞立刻通过对讲机,用暗语将命令传达下去。
周凡下了车,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托人买来的顶级长白山野山参。
他没有走得很快,步履从容,像一个即将拜见老友的普通年轻人,身上那股在马场里足以压垮亨利爵士和魏克多的戾气,早已收敛得无影无踪。
济世堂的铺面不大,典型的老式药铺格局。
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上面用篆书写着“济世堂”三个字。
推开那扇会发出“吱呀”声的木框玻璃门,一股浓郁的,混杂着甘草、当归、陈皮等上百种药材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闻着便让人心安。
“青玥,帮我将哩啲北芪分好。”柜台后,传来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
林良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白大褂,戴着老花镜,正低头用一杆小巧的铜秤,仔细称量着药材。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专注而认真,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悬壶济世,与世无争的老中医师。
“知道啦,老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回应道。
林青玥今天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素面朝天,却比画报上任何浓妆艳抹的女星都要清丽动人。
她正蹲在地上,将一大包药材小心翼翼地分拣到一个个牛皮纸袋里。
听到门口的声响,她抬起头,看到周凡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
“凡哥?你……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材粉末,快步走了过来,脸颊上带着一丝少女的羞赧。
“路过,顺便来看看林叔。”周凡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礼盒,“听讲林伯父中意饮参茶,买咗啲过嚟。”
“哎呀,你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林青玥嘴上嗔怪着,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林良也抬起了头,他扶了扶老花镜,看到周凡时,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但那笑容底下,一闪而过的僵硬,没有逃过周凡的眼睛。
“是阿凡啊,快请坐。”林良放下手中的铜秤,从柜台后走出来,“青玥,快去给阿凡泡茶,就用我上次朋友送来的大红袍。”
“好啊。”林青玥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里间。
药铺的前堂只剩下周凡和林良两个人。
气氛在女儿离开的瞬间,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空气中那股安神的药香,似乎也变得凝滞起来。
“林叔,最近身体还好吗?”周凡将礼盒放在一张八仙桌上,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托福,一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林良在他对面坐下,双手很自然地放在膝盖上,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倒是你,最近在报纸上,可是风云人物啊。”
他指的是周凡在戏中预言金融战的事情。这件事,如今是港岛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的奇闻。
“虚名而已,当不得真。”周凡笑了笑,目光在药铺里随意地扫过。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角落的盆栽上。那是一盆仙人球,长势很好,只是摆放的位置有些奇怪,与整个药铺古朴的风格格格不入。
“这盆仙人球,倒是别致。”周凡像是随口一提。
林良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掩饰道:“哦,一个老朋友送的,话可以防辐射,我也不懂这些时髦玩意儿,就随便摆在这里了。”
“老朋友啊……”周凡拖长了音调,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人年纪大了,是容易念旧。但有些老朋友,不如不见。有些旧账,也还是不要翻的好。你说对吗,林叔?”
林良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抬起头,迎上周凡的目光。
周凡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汪深潭,但林良却从那平静之下,感受到了一股足以将他吞噬的巨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