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化不开。
维多利亚港的风,带着咸腥潮湿的气息,吹不散笼罩在港岛上空的喧嚣。
周凡宣布斥资一亿拍摄《怒海狂鲨》的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滔天巨浪。
《东方日报》头版头条,用触目惊心的黑体大字写着——【九鼎一亿豪赌!是艺术追求还是洗钱黑幕?】
《星岛日报》则更为直接——【尖东喋血未冷,九鼎集团再掀波澜!九鼎集团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电视上,财经专家和电影评论员们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说周凡是天才,用一招“围魏救赵”将所有负面新闻的焦点,强行转移到一场空前绝后的电影项目上,手段高明至极。
也有人说他疯了,在港英政府和各大社团都盯着他的敏感时刻,如此高调行事,无异于在刀尖上疯狂舞动,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然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周凡本人,却早已消失在所有媒体的视线之外。
……
铜锣湾,避风塘。
这里是港岛的另一面。
没有中环的璀璨灯火,没有半山的奢华别墅。
数百艘渔船、舢板、游艇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地挤在一起,构成了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巨大贫民窟。
空气中,浓烈的柴油味、鱼腥味、海水咸味和食物腐败的酸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味。
麻将牌的碰撞声,女人的叫骂声,孩童的哭闹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劣质音响播放的靡靡之音,交织成一首属于黑夜的,混乱而又充满生命力的交响曲。
周凡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黑色夹克,站在一艘摇摇晃晃的驳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身后,蛇仔明点头哈腰,脸上带着几分敬畏,几分兴奋。
自从亲眼见证了周凡在尖东皇朝的雷霆手段后,这个曾经油滑的黑道掮客,已经彻底将周凡奉若神明。
“周生,这里就是避风塘了。”蛇仔明压低了声音,像个尽职的导游。
“您看,那边亮着红灯笼的,是海上花,卖女人的;那边飘着炊烟的,是肥记,专做夜宵;水面上这些小舢板,都是卖各种杂货的。”
他指着远处几艘明显比其他船只更新、更坚固的游艇,语气里带着几分忌惮。
“那些,都是曹四爷船队的。在避風塘,没人敢惹曹四爷的船,就连水警路过,都要绕着走。”
周凡的目光在那些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要找的人呢?”
“嘿,周生,这边请。”蛇仔明精神一振,连忙在前头引路。
两人七拐八绕,在一片更加昏暗、更加破败的船区停了下来。
蛇仔明指着最角落里一艘几乎要散架的破旧渔船,压低声音道:“周生,就是那艘,‘鬼船张’的地盘。”
周凡抬头看去。
那艘渔船,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是一堆漂浮在水上的烂木头。船身布满青苔和藤壶,甲板上堆满杂物,一盏昏黄的马灯在船头有气无力地晃着,像一只濒死的萤火虫。
在这片吵闹的避风塘里,这艘船却安静得诡异。
仿佛它不属于这里,而是从某个被遗忘的,时间的坟场里,悄然漂流至此。
“周生,这鬼船张,是个传奇人物。”蛇仔明见周凡没动,赶紧介绍起来。
“没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年轻时是港澳线上最癫的‘大飞’舵手,人送外号‘无影张’。据说他能开着一艘破舢板,甩掉水警的六人飞艇。后来有一次,被仇家摆了一道,船炸了,人没死,眼睛却瞎了。”
“从那以后,他就窝在了避风塘,专门帮人改船。别看他瞎,可一双手比谁的眼睛都毒。什么船到了他手上,他摸一摸,听一听,就知道怎么改才能榨出最强的性能。”
“不过这家伙脾气又臭又硬,而且贪得要死,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
周凡没说话,径直踏上了连接两艘船的跳板。
吱呀——
破旧的木板发出一声呻吟。
周凡登上那艘鬼船的甲板,一股浓重的旱烟味混杂着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船头,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正靠在船舷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一杆老式的铜嘴旱烟。
他穿着一件满是油污的背心,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紧闭着,眼皮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正是蛇仔明口中的“鬼船张”。
听到动静,鬼船张连头都没抬,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蛇仔明,你这只苍蝇,又给我带什么麻烦来了?”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嘿嘿,张哥,讲笑啦。”蛇仔明连忙陪着笑脸上前,递上一根香烟,“我给你带了单大生意。”
鬼船张这才懒洋洋地转过头,那双瞎了的眼睛“看”向周凡的方向。
“哦?多大的生意啊?”
蛇仔明清了清嗓子,按照周凡之前的吩咐,说道:“我身边这位周生,是个大老板,最近要拍一部大制作的电影,需要一艘快艇做道具。要最快,最劲的那种!”
“拍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