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狱镇龙经》的心法自行运转起来。
这门霸道无比的功法,在接触到这股温和能量的瞬间,却并未显露出任何狰狞,反而以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将其中蕴含的悲伤与执念缓缓剥离、炼化,只留下最精纯的能量核心。
过程快得出奇,如春雪消融,无声无息。
也就在那股能量与他自身彻底融合的一刹那。
叶川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一根尘封的琴弦被轻轻拨动,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
这种由强烈情感凝聚而成的灵气,这种带着独特印记的质感……他无比熟悉。
他好像在某个地方,也曾感知过一模一样的气息。
它们就像是同一棵大树上,长出的两片脉络完全相同的叶子。
同根同源。
究竟是……哪里?
叶川的眉头,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缓缓地、紧紧地皱了起来。
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他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清晨的光线挣扎着挤过窗户的铁栏,在冰冷的沙石地上投下几道无力的、惨白的光斑。
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那两个男人已经醒了,他们动作很轻,似乎是体贴的不想吵醒新室友,却还是打破叶川浅薄的睡眠,或者说叶川时刻都在警戒,第一时间清醒了。
“去集市,换点东西。”
对上视线,那个精瘦的男人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再像昨夜那般空洞得像个回音,而是沾染上了一丝活人的沙哑。
他瞥了叶川和蒋典一眼,那眼神算不上打量,甚至算得上和蔼,微微笑了一下。
“你们也一起来吧,待在房间里,人会发霉的。”
蒋典下意识地看向已经无声坐起的叶川,见他点了头,自己才忙不迭地跟着下了床。
走出铁门,是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压抑长廊。
两侧一模一样的铁门如同紧闭的兽口,空气里混杂着铁锈、霉菌和一丝永远也散不去的、陈旧的血腥气。
四人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一声一声,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
叶川不紧不慢地跟在精瘦男人身侧,声音平淡,像是随口一提:“想向你打听个人,杨旭,你认识吗?”
走在前面的精瘦男人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带着点笑意的回过头来,笑不打眼底。
“真名?”他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刀子似的刮过叶川的脸,“在这里,真名是第一个要丢掉的东西。那是拴在脖子上的绳子……是能要你命的把柄。”
“想找人?”他摇了摇头,看了眼壮男人,脸上的笑意变成很悲凉的表情,“难,太难了。”
蒋典忍不住追问:“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精瘦男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扯出一个古怪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
“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他故意停顿,享受着吊人胃口的乐趣。
“只有一个。”
叶川的目光沉静地锁定他:“什么途径?”
“别急。”男人笑眯眯地转回头去,重新迈开步子,语气轻快,“猜猜看,我晚点再说答案。”
穿过长廊的尽头,眼前的光线与声音猛地炸开。
一个由废旧金属与油腻篷布胡乱搭建起来的巨大露天集市,嘈杂得仿佛要将人的耳膜生生震破。
汗臭、劣质食物的焦糊味、还有被无数双脚扬起的干涸尘土,混杂成一股呛人又充满生命力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集市。
地摊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生锈的铁片、不知名的兽骨、磨损的工具,应有尽有。
而昨天那个颓然麻木、平静谈论死亡的精瘦男人,在踏入这片喧嚣的瞬间,像是换了个人。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闪烁着一种近乎纯粹的生命力,好像不染任何尘土——整个人都活了,像一条干瘪的鱼被重新扔回了水里。
“嘿,看那家伙,拿块破铜烂铁就想换一罐水,想屁吃呢。”
“那个,那个是黑斑鬣狗的牙,磨成粉倒是能止点血,不过他要价太高了,黑心肝的玩意儿。”
他嘴里不停地碎碎念,话变得异常多,拉着一旁沉默的魁梧男人,指指点点,神情飞扬,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鲜活的劲儿。
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让蒋典感到一阵错愕。
他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的男人与昨晚那个行尸走肉般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男人的所有活力,似乎都只为这个嘈杂肮脏的集市而存在。
忽然,他在一个贩卖小玩意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摊位上摆着些用边角料做成的粗糙玩意儿,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他的目光,却被一个颜色鲜艳的陶瓷小人牢牢吸引了。那小人烧制得有些歪扭,涂抹的颜料也溢出了边线,但在一片灰败的杂物中,它那抹亮色显得格外扎眼。
格外特别。
“老板,这玩意儿怎么换?”他蹲下身,拿起那个小人左右看,笑着开始跟摊主砍价。
……一番唾沫横飞的拉扯后,他用半袋肉干,换来了那个一文不值的陶瓷小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人托在掌心,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指,轻柔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动作与他刚才斤斤计较的市侩模样判若两人。
一直沉默的魁梧男人终于皱起了眉,开口:“你买这个做什么?”
精瘦男人脸上那股市侩的鲜活劲儿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整个人都沉静下来,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陶瓷小人,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集市的嘈杂吞没。
“送给我女儿。”
魁梧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雷劈中,万分震惊地看着他,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