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护犊子。”
祂微眯起猩红的眼,突然笑出了声,语气里的嘲讽彻底淡去,转而多了几分纯粹的玩味调侃。
“这小家伙虽说是吾当年,顺手带的‘附赠品’,可千年前跟着你时,也不是没因失控伤过你吧?
连曾试图伤自己的精灵都要护,你就不怕哪天再被它反噬?”
“附赠品?”
华悦听到这三个字时,差点没被气笑,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心下暗骂这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神只,竟还玩不起了——
明明方才被戳破“记忆虚影”的事实,此刻却拿双剑鞘的出身说事。
华悦心下想着,脸上却没半分不耐,反而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将双剑鞘往身后又护了护。
他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在剑鞘上,像是在传递无声的支撑。
双剑鞘彻底愣住了,半出鞘的血红剑刃僵在半空,紫色的独眼怔怔地盯着华悦的后背——
他从未想过,华悦会为了他,直面“死亡”之神的威压。
要知道,眼前的可是能轻易掌控生死的存在,哪怕只是记忆虚影,那股源自血脉的恐惧,也足以让多数精灵俯首称臣。
“双剑鞘是我的伙伴,不是你口中随意丢弃的‘附赠品’。”
华悦的指尖轻按在双剑鞘冰凉的剑柄上,掌心传来剑刃微微颤抖的触感——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他抬眸,迎上伊斐尔塔尔的猩红瞳孔,绿眸里没有半分对神只的亵渎,反而透着一种罕见的、平等的敬重。
“伊斐尔塔尔,我敬重你。
敬重你身为“死亡”之神,能以毁灭维系世界的平衡,敬重你千年前哪怕与我立场相悖,也从未用卑劣手段偷袭——
你是值得正视的对手,更是合格的神只。”
这番话华悦说的不卑不亢,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刻意的疏离,只有发自内心的认可。
祭祀台的风似乎都轻了些,连伊斐尔塔尔扇动羽翼的动作都缓了几分,猩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讶异——
祂是真没想到,这个人类竟会对它说出“敬重”二字。
祂能感受到,这份敬重里,没有半分对“死亡”的畏惧,只有这个人类对“神只职责”的认可。
可这份敬重,并未让华悦妥协半分。
“但敬重,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定义我的伙伴。”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甚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锋芒。
“你能定义死亡的边界,能干扰平衡的倾斜,却没有资格,给双剑鞘贴上‘附赠品’的标签——
他的名字,该由他自己愿意回应时决定;他的使命,该由他跟着我一起闯出来,而不是由你这个旁观者随口定夺!”
双剑鞘的剑刃轻轻颤了颤,紫色的独眼紧紧黏在华悦的背影上——
那道背影不算高大,甚至在伊斐尔塔尔的暗影笼罩下,显得有些单薄。
可在双剑鞘眼里,此刻却无比伟岸。
他能感受到,华悦掌心传来的温度、听到华悦为它辩驳时坚定的声音……
紫色独眼深处的微光一点点亮起,像被点燃的星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落寞与胆怯。
“有意思。”
伊斐尔塔尔看着华悦护在双剑鞘身前的背影,突然笑出了声。
这笑声不再是之前带着戏谑的调侃,也不是藏着轻蔑的嘲讽,而是从喉咙里滚出的、带着几分真切的欣赏——
像猎手遇到了值得全力以赴的猎物,神只终于寻到了,能让祂多看两眼的凡人。
伊斐尔塔尔轻扇动羽翼,墨色羽毛边缘的猩红暗光微微闪烁,目光落在华悦身上时,却又少了几分“死亡”的冰冷,多了几分对“对手”的正视。
“你敬重吾,却又敢为了一只精灵跟吾叫板——这份清醒与硬气,倒是比千年前更甚了。”
话音顿了顿,伊斐尔塔尔的语气里突然漫开一丝隐隐的愠怒,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提及的过往。
祂当然记得,千年前那个握着双剑与祂对峙的人类——
眼里只有“守护”的决绝,哪怕立场相悖、用本相与祂拼得两败俱伤,也没后退过半步;
更难得的是,这人类清楚祂“死亡”之神的身份,却不因凡人对死亡的偏见而畏缩,反而掷地有声地说“死亡该为守护铺路”。
那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通透?
连祂这个见惯生死的神只,都得罕见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毕竟,能将“死亡”视作“守护工具”的凡人,也算是千年难遇。
可就是这样一个让祂都认可的对手,最后居然没折在“死亡”的爪下,反而“死”在了自己拼命保护的人手里?
思及至此,伊斐尔塔尔的羽翼猛地一振,一股带着戾气的狂风席卷祭祀台,焦黑的石板上卷起细小的石子。
这,简直是对祂“死亡”权柄的赤裸裸侮辱!是对祂眼中“值得一战”的对手的亵渎!
若不是当年立场相悖,若不是祂赶到时早已尘埃落定……
一丝连祂自己都没察觉的惋惜,悄然漫上了神只的心头。
伊斐尔塔尔甚至罕见地生出一个念头:若这人类生在没有秩序束缚的时代、若祂当年没有站在对立的阵营……
或许,祂真的会选这个能看透“死亡本质”的人类,作为自己的代行者——
能将“毁灭”与“守护”看得如此通透的存在,远比那些只懂畏惧死亡的凡夫俗子,更配承载“死亡”的意志。
“罢了,既然你这么护着他,吾便不再提‘附赠品’这三个字。”
伊斐尔塔尔压下心头翻涌的愠怒与惋惜,刻意转过身微仰起头,猩红的瞳孔避开华悦的视线,姿态带着几分神只特有的矜持——
祂不愿让这人类看到自己此刻的失态,更不愿承认,自己会为一个凡人的过往而心绪波动。
墨色的风卷起几片焦黑的落叶,落在双剑鞘的剑刃上,又被轻轻弹开。
“只是你要记住。”
祂的声音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伙伴的羁绊,从来都不是靠嘴说的。
今日你为他与吾辩驳,明日若他失控伤了你,若你因这份守护而落得更狼狈的下场——可别后悔今日的选择。”
这话听似嘲讽,实则是祂为数不多的“善意”。
祂见过太多因“伙伴”而陨落的生灵,也见过太多因“守护”,而自不量力迷失其中的存在了。
伊斐尔塔尔既欣赏华悦的通透,便不愿见他重蹈覆辙——哪怕这份“提醒”,是以神只特有的、带着距离感的方式传递的。
祭祀台的风渐渐平息,伊斐尔塔尔的羽翼轻轻收拢,墨色的暗影笼罩着遗蜕,却没再释放半分死亡威压。
祂看着华悦与双剑鞘相护的模样,心头那份复杂的情感渐渐沉淀——
有对对手的欣赏、有对过往的惋惜,有对立场的遗憾,还有一丝连祂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属于神只的“在意”。
或许,千年后的这场记忆重逢,也不算无趣。
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