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不复他记忆中的模样,温柔而慈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的水雾、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那里正燃烧着比死亡更炽烈的情感,生物镌刻于本能的基因片段。
是求生欲。
作为医者潜意识的本能,令华悦瞳孔微动的注视着这位母亲,无声而执着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我不……”
静宜的唇瓣干裂,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鬓角没入血污的发间。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华悦防护面罩上,却依旧固执地攥紧他的袖口。
“我…我想……活下去。”
手术刀有瞬间的脱手,又被华悦的精神丝即刻捞起,他半俯下身去与她平视。
华悦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样、倒映在静宜瞳孔里的模样——苍白、狼狈,却比手术开启的任何时候都坚定和执拗。
“好,你不会有事的。”
华悦将掌心覆在静宜汗湿的额头上,神情虔诚而肃穆。
“你不会有事的。”
他攥紧她痉挛的手指,语气平静、眼神悲伤的重复着后半句话语,就像是要透过这位母亲,看向另一个已然离开存在……
“我以黄金荻野的名义发誓——你和孩子都会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
一个他也曾如此担保过,却言而无信的存在。
静宜陡然瞪大了双眸,在这句担保之后,他听见静宜压抑而颤抖的呜咽,正从咽喉中挤出。
这位母亲明明怕的要死,仍旧死死咬住嘴唇,她的眼神死死盯着天花板,不复先前的迷茫和空洞。
“坚持住。”
华悦的声音混着外界的嘶吼与微弱的心跳,却令她感到意外的心安。
“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他低低说着,指尖凝聚着细微的超能力波动,在切割与缝合的间隙,温柔地抚平了静宜皱起的眉头。
船舱内,鎏金的丝线正以一定的频率颤动着,对接员们东平西凑找来的手术灯,正在晃动的船体中明明灭灭。
它们将华悦的影子不断拉扯、拼接,如同一只被标本框固定的困兽——
阴影蔓延至其背后,彻底占据了这座空间的半壁江山,而无数细小的光点正聚拢于他的手心。
丝线颤动着洒下温暖的光点,它们受着重力、伴着血液,动作轻盈而坚定。
背后看去就像群挣脱牢笼的萤火虫,从华悦的胸口簌簌坠落。
……
“筱森!冷静!华悦会救他们的!”
另一处房间,杰森强忍死死抱住情绪失控的筱森。
“让我进去!我不能再失去她了!她们明明说不会有事的,为什么,为什么会——!”
筱森仍在歇斯底里地挣扎着,配着他此刻双眼微突、形容枯槁的亢奋模样。
若是让别人见去,任谁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过去那个偶尔急躁,但依旧本性憨厚老实的筱森·坎石。
杰森和周围人面上都是无奈和悲哀,他们频频看向那扇厚重、隔绝了静宜痛苦的呻吟,和一切具体情况的舱门。
他们本想给对方注射镇静剂,但筱森一见到那东西就脸色发白,身体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一看就是被他们的“同胞”给刺激得,已经隐隐有ptsd的趋势了,夏桐派来的人见状,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阿瑞兹最开始还会帮着拦一拦,但就在那个青年进入没多久后。
对方就突然脸色一变,就像感受到什么般攥着小臂,神情阴翳的看着筱森半晌,随后就不再管这人的死活,自顾自去了厨房。
最后还是让的杰森去处理他们的家务事。
“嘎吱!”
就在筱森几乎要挣脱束缚的瞬间,内部舱门轰然打开。
众人翘首以盼的看去,就见华悦戴着口罩、怀里抱着个血淋淋的婴儿,身上还沾满暗红的血液,手术刀还握在指间。
“母子平安。”
一声沙哑而坚定的话,筱森的嘶吼也戛然而止。
确认筱森已恢复了理智,杰森缓缓松开了手,任由他踉跄几步向华悦走去,颤抖着手轻接过对方怀里的婴儿。
婴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原本木质化的皮肤正逐渐恢复粉嫩。
“基……在上,你的妻子还需要休息,就算是为了他们……请安静些,先生。”
青年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脸色有些发白,那个高大的人形精灵与剑形精灵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出来。
看着那个青年疲惫却坚毅的眉眼、背后静宜安详而仍有血色的面孔,筱森的眼眶突然发热。
“谢谢……谢谢您,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可感谢的话说到一半,他就突然间失了力气、也或许是大吵大闹给人添麻烦的报复终于来了——
筱森只觉后脖颈一痛,两眼一翻、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晕了过去,手上动作却依旧克制而稳当的抱着那个熟睡的婴儿。
“不急,睡一觉起来了再慢慢还……这就当利息了。”
晕厥过去前,他只记得一个玻璃管一闪而过,随后就是面前人低低而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