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糊得整整齐齐的窗棂,铺满了小小的屋子。
司昭端坐桌前,背脊挺直如松,细笔在她稳定的指尖下,墨线在雪白的宣纸上精准游走,勾勒着一张阴鸷的脸孔轮廓。空气清冽,带着松烟墨的淡苦和窗外雪后初晴的干净气息。
“鼻子,”司昭的声音不高,清晰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被阳光晒暖的空气似乎也无法融化其中的冷硬:“是这样的么?”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笔尖,阳光照亮了她侧脸紧绷的线条。
身侧的平政聿,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浓重阴霾。此刻他喉结在紧张地滑动,这是第四幅了。
司昭要把当日刺杀刘侍郎的那个人给绘出来。
是他用匕首捅了刘侍郎,这是个活见证。
因为时间久,当日又是匆匆一瞥,很是模糊。已经一连画了几张,都不满意。
“我不记得了。”他懊恼地吸了口气:“当时匆忙看了一眼,又穿着一样的衣裳,只记得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要是见到人,或许还能认出来”
他有些愧疚地,那日只是惊惶一瞥,他并未看仔细。
“哦,对了,他左手拿刀,这么捅过去,左手。”
他低声,又补充了一句,很有些沮丧,恨自己怎么就不能记得再多一点?
院门处传来“吱呀”一声轻响,随即是欢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爽朗的嗓音:
“阿昭!快瞅瞅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话音未落,司空道已提着沉甸甸的油纸包和一小挂红亮亮的熏肉,笑呵呵地大步跨进了堂屋门槛。
阳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圆脸上,眉毛和胡茬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星子。
司昭打开屋子,司空道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陌生的少年,好奇地打量,脸上的笑意更盛:“哟!家里来客啦?这是?”他一边将熏肉和油纸包放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这是我表哥,杏姐姐家的,刚来京。”
司昭忙给司空道介绍,一边示意三哥。
平政聿早听司昭提过,知道这个就是妹妹的养父了。他笑一笑,恭敬地叫一声:“伯伯好。”
司空道笑呵呵地应着,随口说道:“好,你俩长得挺像的。像亲兄妹。”
平政聿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司昭,见她一脸淡然,就含糊地笑笑,准备告辞。
“别急,瞧瞧这脸冻的,青白青白的!快喝口热水暖暖!”司空道嗓门洪亮,他转头冲着司昭,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欢喜:“阿昭,大冷天的,快,别愣着,爹今儿割了上好的五花,还有酱骨头!正好给你哥哥接接风,驱驱寒气!”
他又用力拍了拍平政聿的肩膀,亲昵:“后生,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甭客气,保管让你吃得肚儿圆。”他哈哈笑着,拉平政聿留下吃晚饭。
平政聿在司空道温暖的大手拍上肩头的瞬间,身体下意识一躲,司空道的手落了空。
已经许久未有人这样对他了。
自皇陵那个太监死后,他把自己包了起来。
“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
管事这样告诉他。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起过心思。只是认命地在皇陵守着,再不和人轻易搭话。
司空道以为他怕生,越发热情:“别怕。你阿姐这儿就是你的家。”他又想起什么,风风火火地转身,“阿昭,把灶火生旺,锅里热着骨头汤呢,先盛一碗滚烫的垫垫再走。”他一边大声吩咐着,一边又去翻看自己带回来的油纸包,浓郁的酱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平政聿推辞不过,草草喝了一碗汤,告辞。
兄妹俩人站在胡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