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七敲，慈宁宫后的夹道里，风像一把薄刃，贴着墙根刮过。
杏影抱着两枝将开未开的海棠，袖口里藏着一滴凝成珠的蜜，指尖却冷得发僵。
她记得皇额娘的话——“比谁都早”，于是卯正未至，她已悄悄溜出偏殿，只带了一个打灯笼的小黄门。
转过最后一道弯，忽听头顶瓦片轻响。
杏影抬头，黑沉沉的天幕下，一只乌鸦掠过，翅尖拍落了檐角碎雪。
雪粒掉进她衣领，冰得她一哆嗦，与此同时，怀里海棠“啪”地轻爆——花苞太紧，被寒气冻裂了。
她低头去查看，便在这时，听见身后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像猫踏棉。小黄门“咦”了半句，灯笼便“噗”地灭了。
黑暗里，杏影只觉后领被人一提，整个人被拽进假山石缝。
她想喊，口鼻却被一只戴麂皮手套的手捂住，冷硬的金属气味瞬间抵住她腰眼——是刀！
“别动。”那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笑，“动了，就见不到你皇额娘了。”
杏影瞪大眼，在微弱雪光里辨出那是一张内侍的脸——白无须，眼尾却吊着细纹，像被火烤过的宣纸。
她认得他：御药局新来的副掌司，姓杜，前几日刚给皇后送过消肿膏。
杜内侍贴着她耳廓，气息阴潮：“小公主，借你一点凤凰血，用用。”刀尖一递，月白小袄瞬间破了个口，雪里掺进一缕猩红。杏影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抱住海棠——花梗带刺，扎进掌心，她趁机狠掐自己，按母后教的：出血，留下记号。
血珠顺着鲛绡护掌滴落，落在雪上，像一串细小的红豆。杜内侍似乎满意，收刀欲走，却忽地身子一僵——他低头，看见一截银亮的刀尖从自己胸口冒出，带着温热气雾。血溅在杏影脸上，滚烫。
身后，衔杏赤足立在雪里，手里握着皇后那柄薄如蝉翼的小银刀，双手还在抖。她不知跟了多久，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刀刺出，竟准得可怕。
杜内侍张嘴，发出“咯咯”两声，像冻裂的竹，扑通倒地。衔杏拔刀，血线溅在她月白中衣上，像雪里骤然盛开的贴梗海棠。
“姐……”她声音细若游丝，却伸手抱住杏影，两只染血的小猫再次指尖碰指尖。杏影腰侧的刀口不深，却火辣辣地疼，她咬牙撕下一条裙边，死死缠住，又蘸了自己的血，在雪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沈”字。
“走，”她喘了口气，“去慈宁宫，把花和人一起摔在皇祖母面前。”
风雪忽紧，吹得那两枝海棠簌簌颤动，花瓣终于悉数绽开，露出金黄蕊心——蜜滴已被血染成赤色，像一枚小小的印章，盖在黎明前的雪地上。
远处，更鼓八敲，宫门复启。两道小小的脚印，一步深一步浅，却笔直地朝着灯火最亮处走去。雪幕背后，似有凤翼掠过，投下巨大而静默的影子。
踏入慈宁宫，暖炉的热气扑面而来。皇祖母正端坐在主位，见她们进来，目光落在那两枝染血的海棠上，眼神瞬间凌厉起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皇祖母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杏影强忍着疼痛，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末了指着雪地上拓印下来的“沈”字，“皇祖母，定是有人想害我们。”皇祖母脸色阴沉如水，挥了挥手，“去请沈妃前来。”不多时，沈妃莲步轻移而来，她眉眼含笑，可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慌乱。皇祖母将染血的海棠掷到她面前，“这你作何解释？”沈妃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跪下，“老弗爷明察，臣妾绝无此事。”老弗爷冷哼一声，“证据确凿，还敢狡辩。”便命人将沈妃押了下去。杏影和衔杏相视一眼，这场风波似乎暂时平息，可她们知道，这后宫之中，暗流依旧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