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名“小祖宗号”,这名字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取得,是阿蒲用岛上最坚硬的“铁鳞木”加“琉璃鲸骨”拼成,桅杆顶端挂着一只会发光的琉璃球,夜里像第二颗月亮,然后就被岛主弄了这个不着调的号。
老杜把舵,宫少守船头,阿甜在厨房叮叮当当,空气里飘着蟹黄汤包的味儿。老算盘蹲在货舱,算盘珠子噼啪,把一箱箱银两、药材、暗器、咸鱼都算得明明白白。
林悦坐在船尾,把那只刻着“别怕”的贝壳挂在颈侧。她换了身利落的水手短打,头发束成高马尾,疤在日光下像一道浅金的闪电。
阿烈第一次离开小岛,站在她旁边,红瞳被药滴成温润的琥珀,手脚的锁链早已换成软皮护腕。他低声问:“鲸落城……真的会吃人吗?”
林悦笑:“吃人的是城,又不是我们。”
宫少回头,抛给他一把短刃:“刀名‘潮生’,阿蒲新打的,见血封喉,也砍得断枷锁。带着,别丢。”
阿烈握刀,指尖微颤,像握住一条新的命运线。
水面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罗盘失灵,风也停了。老杜啐了一口:“见鬼,这片海老子跑了二十年,第一次见这么邪性的雾。”
阿蒲拎着琉璃灯爬上桅杆,灯里那条会发电的小鱼噼啪乱撞,照得四周一片惨白。雾里传来歌声,女声,低回婉转,像母亲在哄睡。
林悦瞬间捂住阿烈的耳朵:“别听,按照我的指示线路走。”
奇了怪了,线路一对,雾就散了。
海面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只多了一只浮在水面的纸灯笼,灯笼上画着一轮血月。
阿蒲把灯笼捞上来,拆开,里头一张薄纸:
“鲸落城,月圆见。”
落款是一枚朱印,图案——红瞳、锁链、倒悬的鲸。
清晨,一座黑色巨城破雾而出。
城墙由鲸骨与类似水泥的玩意儿浇筑,高百丈,城门是一道倒悬的鲸尾骨,森白锋利。城上空盘旋着无数黑羽海鸦,叫声像铁器刮骨。
城门前,已有船队停泊:盐商、武馆、官府、海盗……旗帜各异,却都安静得诡异。
老杜低声道:“看来到这儿来的,不止我们。”
守城的是一队戴银面具的“侍鲸卫”,面具额心刻着同样的红瞳印。他们不说话,只抬手示意众人进城。
城内街道空旷,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潮湿腥气,两侧商铺紧闭,门楣上挂满风干的鱼尾。唯一开门的,是中央广场那座圆形拍卖场——黑市,却比黑市更堂皇。
拍卖场门口,竖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框刻着“照骨”二字。
林悦抬眼,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镜里,她仍是十一岁,疤却不见了,左眼血红,像阿烈。
阿烈亦看向镜中,镜里他锁链缠身,脚边躺着无数尸骨。
宫少握住林悦手腕:“别信,幻觉、幻境。”
话音未落,铜镜自中间裂开,一道女声叹息:“阿悦,你连母亲的话都不肯信了吗?”
拍卖场深处,帷幕缓缓升起。
高台之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乌发如瀑,眼尾与林悦有七分像,却更锋利。她赤足,脚踝系着一根极细的金链,链上坠着一枚小小鲸骨哨。
林悦喉咙发紧:“这是…我…娘?”
女子垂眸,目光落在她颈侧的贝壳,轻笑:“原来你还留着。”
台下,侍鲸卫押上一排蒙面人,皆是这几日失踪的船员。女子抬手,指尖一点,其中一人面纱落地——赫然是曾在黑市卖阿烈的那个拍卖师。
“当年,是他把你卖去杀手盟。”女子声音温柔,“娘替你抓回来了,随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