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即腊月縀四,是传统的送灶日。
一大清早,青柳就被黄嫂叫了起来,让她帮着掸檐尘。
送灶日掸檐尘搞卫生是中国人的一个老传统了,在这一天,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洒扫庭除抹窗揩门,求的是过一个干干净净的年,这个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直至今日仍在传承着。
平时王宅里的打扫都是归老马干的,但在送灶日这天,屋里要彻彻底底打扫一次,就连平时不大碰到的地方,都要擦得干干净净,以免灶王爷上天后在玉皇大帝面前不帮主人家好话。因此,往年是黄嫂和老马两个人一起做,但今年来了个青柳,黄嫂自然是要派给她一份活的。
“呃,青柳,快点把檐尘掸了,然后把屋里前后仔仔细细打扫一遍,记住了,要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里都要扫干净,知道吗?”堂屋里,黄嫂站在那里,碎碎地关照着青柳。
不知怎么地,她对这个小丫头的印象并不好,她的大脚是一个原因,另一个主要原因是这小姑娘太漂亮太聪明了,黄嫂不喜欢漂亮的人,尤其是又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更何况青柳是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小丫头!
在她的直觉里,从青柳一进王家的大门,她就已经把她划归到了柳衣衣这一类人里面,所以从一开始,对青柳就很排斥。
“嗳,好的。”青柳浑不知黄嫂对自己的反感,她进了王家门后发现这里吃的住的都比家里好,昨天听那个漂亮姆妈,过几天还要给她做新衣服,让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
青柳在家里在家时姆妈在过年前也会给她做新衣服,但并不是每年过年前都有的。他们一家六口人的衣服,全要靠姆妈用秋后收下来的棉花剥去籽,再请弹花匠弹松以后卷成棉花卷子,姆妈就利用平时的空余时间纺成线,然后再一梭一梭地在布机上织成布,最后再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其功夫之深速度之慢,青柳是知道的。所以姆妈每次给她缝新衣服都会放大好多,这样可以让她穿上好几年。而三个哥哥们除了大阿哥能穿到新衣服外,三阿哥和五阿哥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大阿哥剩下来的旧衣服。
但是,这里也有让青柳感到不习惯的地方,就是这里的活动天地太小了。想她在乡下家里时,出门就能看到湛蓝天空上飘浮的白云和一年四季变换着颜色的田野,她可以在空旷的田野上自由地奔跑,为兔子割草,检拾稻田里的稻穗,或是春天粮荒时去野地里挑野菜,也可以呆在屋里干自己喜欢的事,或是听姆妈唱当地民歌……
可是在这王宅里,她不能一个人出去,只要她离大门一近,黄嫂的那双小眼睛就会冷嗖嗖地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只要她一空下来,黄嫂总会如影随形地跟在她后面派活给她。好在青柳在家里干惯了,多干点活倒没觉着累,但是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还是让她想起来都会打个寒颤。
这还不算是最糟的,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侍候那个傻子,昨天早上,黄嫂,哦不,是黄妈让她给王宝宝穿衣服。当时青柳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她只要想到王宝宝流着涎水和两条鼻涕龙的样子就感到恶心,但是,看到黄妈那双小眼睛里射出来的冷如冰锥的目光,青柳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
当青柳踏进王宝宝的房间,看着这个比她还高半个头的胖小子竟然还不会自个穿衣时,很是让她鄙视了一番。但鄙视归鄙视,给他穿衣还是要穿的,不然的话,黄妈肯定饶不了她。但可气的是那个小傻子还不配合,让他伸手不伸,不让他伸手倒把手伸得老高,把个青柳折腾了好半天才算把衣服套到他身上。但小傻子出房后给黄妈看到了,仍然把她狠狠地数落了一大通,衣服没给穿端正、扣子没扣对、领子没翻好等等。把青柳得眼泪汪汪的,只是低着头不吭声。
“好了,我要去街上买菜去了,你把地扫好后,再把窗给擦一遍,要用水认真地擦一遍,把窗格子上的灰尘都擦掉。如果够不上,就搬只凳子上去,知道吗?”黄嫂提着一只竹编篮子进了堂屋,看看正在扫着小天井的青柳,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关照了一遍。
“嗯,知道了。”青柳停下扫帚来应道,同时顺手擡起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从清早起来她就一直没停过,身上早就热烘烘的,就连额上也出了汗。她手里的那把扫帚几乎和她一般高,扫起地来不用弯腰,因此,倒也不觉得十分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