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章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进殿,先对着皇上皇后叩了头,便被引至富察贵人席前。
他搭脉时,殿内落针可闻,连檐外的蝉鸣都似低了三分。
片刻后,章太医起身,对着御座深深一揖,朗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富察贵人已有两月身孕,脉象平稳,腹中龙胎康健!”
“好!好!”皇上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脸上笑意如沐春风。
敬事房总管太监王永禄早捧着明黄封皮的《承幸簿》候在一旁,闻言立刻翻到两月前那页,指尖点着日期核对。
随即趋步上前,躬身回禀:“皇上,奴才查过了,日子分毫不差。”
皇上愈发高兴,扬声道:“富察氏有孕,乃是天大的喜事,当晋位分!”
皇后忙起身福道:“皇上圣明,只是富察贵人如今胎像初稳,月份尚浅。”
“依臣妾之见,不若先按嫔位份例供奉,待龙嗣平安降生,再行册封大礼,也添些稳妥。”
皇上略一沉吟,眼底闪过一丝明悟——富察家族本就势盛,若此刻骤晋为嫔,他日诞下皇子,岂非要与华妃比肩?
他颔首道:“皇后说的是。便先照嫔位份例供给,一应吃穿用度皆从优,待生产后再一并晋封。”
说着又对苏培盛道:“传旨,赏富察贵人东珠二十颗,赤金八宝镯一对。”
“另拨两名嬷嬷、四名宫女专门伺候安胎,再从内库取些人参、燕窝来,务必让她静养。”
富察贵人忙起身叩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感激:“臣妾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体恤!”
“臣妾定当保重身子,不负皇上厚爱。”
华妃坐在席间,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描金盏沿。
她身旁的曹琴默轻声道:“娘娘莫急,富察贵人胎像刚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华妃冷笑一声,没接话,目光却像淬了冰,落在富察贵人身上。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审慎。
沈眉庄轻声道:“这下宫里头该更热闹了。”
甄嬛微微点头,指尖捻着帕子,望着富察贵人被宫女搀扶着谢恩的背影,眼底波澜不惊——这龙胎,既是福气,或许也是风波的开端。
殿内重新响起道贺声,只是那笑声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章太医又留下安胎的方子,再三叮嘱了禁忌,才躬身退下。
富察贵人被众人围着道贺,脸上笑意盈盈,只有桑儿扶着她的手时,能感觉到主子指尖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安陵容坐在席中,手里的银箸半天没动一下,只垂着眼,将殿内这场“喜事”看得真切。
富察贵人的笑意,华妃的冷脸,曹琴默的算计,还有皇上那片刻的权衡……
她像看一出编排好的戏,心中只淡淡掠过一句:时机到了。
宴席散时,宫人们捧着赏赐鱼贯而出,各宫小主按位份依次告退。
安陵容跟在甄嬛身后,听见身后的小太监们窃窃私语——“听说了吗?”
“皇上刚让苏总管去传赫舍里常在了……”
“那是自然,今儿她那支舞得了脸面,富察贵人又怀着孕,可不就该她承宠?”
她脚步未停,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同行的锦绣低声道:“小主,赫舍里常在这会子怕是正得意呢……”
“得意也是该的。”
安陵容声音轻得像风,“宫里的恩宠,本就如走马灯似的,轮流转罢了。”
她抬眼望了望天边的月牙,“不过几日的功夫,我等得起。”
回到储秀宫,宝鹃伺候她卸了钗环,见她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小巧的锦盒,里面盛着几粒黑褐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小姐,这药……”锦绣欲言又止。
安陵容捻起一粒药丸,对着烛火看了看,那药粒在火光下泛着晦涩的光。
“无妨,这药需得逢初一十五用,最是稳妥。”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富察贵人有了身孕,我若想站稳脚跟,总不能只靠着那几盏茶。”
锦绣忧心道:“可嬷嬷也说了,这药性烈,需得谨慎……”
“谨慎?”安陵容轻笑一声,将药丸放回盒中,“在这宫里,谨慎能换来什么?”
“是赫舍里的承宠,还是富察贵人的嫔位份例?”
她合上锦盒,锁进妆匣深处,“从明日起,你让雪松按咱们提前准备的方子煎药,别出半点差错。”
锦绣见她眼神定了,便不敢再劝,只躬身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