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公孙止，身形不再挺拔，眼神也不再锐利，仿佛一柄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钝刀，浑身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释然。
过往那种对权力的妒忌，对裘千尺的刻骨仇恨，以及对复仇的狂热，此刻都如同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石像，与这山谷的静谧融为一体。
杨过看着公孙止如今的举止，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明了。
公孙止的选择，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旁的公孙绿萼见状，却有些着急。
她虽然隐约感觉到父亲的变化，却不明白这变化背后的深意，只以为父亲是受了什么刺激，心神受损。
她连忙上前几步，蹲在公孙止身边，担忧地问道：“爹，你……你怎么了？”
她生怕父亲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而留下什么心结，从此一蹶不振。
毕竟，她经历的比较少，根本不明白如今公孙止心中所经历的那一番生死涅槃。
公孙止抬起头，看向女儿那张充满担忧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也有释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杨过，或许你是对的……”
“杨大哥是对的？为何这么说？”公孙绿萼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看向杨过。
杨过此时已转过身，微笑着看着公孙止，眼神中带着几分欣赏和了然：“看样子，公孙谷主你是已经做出了自已的选择了？”
公孙绿萼闻言，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她毕竟聪慧，这会儿如何反应不过来？
杨过和父亲之间的对话，以及父亲如今的神情，都清晰地告诉她，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自已的爹，放弃了对绝情谷的复仇！
放弃了与母亲的无休止的争斗！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她的心头便涌起一股巨大的欣喜和难以置信。
公孙止再次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方，语气中带着对往昔的感慨，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光阴如梭，岁月无情……我公孙止虽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但未来的路，还长得很啊……”
他低下头，苦涩地笑着，指了指自已空荡荡的眼眶：“就因为我一时的冲动和执念，已经瞎了一只眼，若是继续在这淤泥之中挣扎，只会让自已陷得更深，最终连这仅剩的一只眼，也保不住了……”
杨过静静地看着公孙止，发现他身上确实散发出了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大彻大悟的气息。
那种曾经的阴鸷、狠毒和偏执，都随着那一场“死亡”的洗礼，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和超脱。
公孙止接着说，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杨过，若不是因为你，我只会……只会在这仇恨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永无出头之日。”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驱散那些可怕的念头：“我也想明白了，绝情谷本就不是我的……继续挣扎也是徒劳，倒不如直接丢给那个老妖婆吧！”
公孙绿萼听着父亲的感慨，心中是说不出的欣慰和激动。
困扰了她多年的心结，如今终于要解开了吗？
只要爹和娘不再闹矛盾，不再互相残杀，那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不过，她忽然听到父亲对母亲的称呼仍是“老妖婆”的时候，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红晕。
怎么说，那也是自已的娘啊……
但转念一想，她现在更多的还是高兴。
只要爹和娘之间的恩怨能够化解，哪怕只是暂时放下，那也是天大的好事了。
至于称呼……
以后总会慢慢改变的吧。
公孙绿萼看着父亲那苍老而疲惫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她蹲下身，轻轻握住父亲那只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柔声说道：“爹，你想明白了就好......”
公孙止浑身一震，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独眼中映出女儿清澈而担忧的脸庞。
他看着这张与自已有几分相似，却更多继承了母亲刚毅与美丽的脸，一股深沉的愧疚从心底涌了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声音沙哑地说道：“绿萼......爹......爹做了很多错事......很多不可原谅的错事......我没有想到，你......你还愿意为爹着想。”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爹啊。”
公孙绿萼的回答简单而纯粹，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句简单的话语，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公孙止的心上，让他那颗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变得柔软的心脏，泛起一阵阵酸楚的刺痛。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仿佛要将胸中积郁了数十年的悔恨与痛苦都吐出来。他看着女儿，艰难地开口问道：“绿萼......你恨爹吗？”
“爹，你何出此言？”公孙绿萼闻言一怔，她不明白父亲为何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
公孙止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苦涩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为何这么说......若不是因为爹的自私和狠心，你将会拥有一个圆满的童年，一个完整的家。”
“你娘......你娘她也不会在那阴冷潮湿的鳄鱼潭底部，一待就是十几年......”
“而你，更不会像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长大，从小就看着爹的脸色，活得小心翼翼......”
这些话，他以前从未想过，也从未说出口。过去的他，心中被仇恨和对权力的欲望填满，哪里还有空间去容纳对女儿的愧疚。
可现在，当那些执念如潮水般退去，这些被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歉意，便如同雨后的春笋，疯狂地冒了出来。
“爹，别说这些了，一切都过去了。”
公孙绿萼摇了摇头，握着父亲的手又紧了几分，试图用自已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凉的手掌。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但语气却异常坚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你活着，娘也活着，这对绿萼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的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只有最纯粹的欣慰与满足。这份宽容与善良，让公孙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独眼中滚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水。
他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想要去抚摸女儿的头发，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觉得自已这双沾满了罪恶的手，不配去触碰她的纯洁。
“苦了你了......孩子......”他哽咽着说道。
“不苦。”公孙绿萼用力地摇了摇头，将脸颊贴在父亲冰冷的手背上，“只要爹和娘都好好的，绿萼就一点也不苦。”
公孙止的心彻底被女儿的温柔所融化。
他缓缓收回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抬起头。
眼中不在有之前的那种疯狂。
转而是一种看开了的神色。
眸子里面的戾气，也都跟着消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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