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盛满惊惶水雾的大眼睛,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虽慌乱无依,却仍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华彩。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坯子,刘錡暗暗赞道。
任盈盈死死抱着那方并不算太沉重的铜印匣,手背因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失血的白,被铜角划破的血痕显得尤为刺目。
风呜咽着,吹动她额前散落的湿发。
刘錡握着刀柄的右手食指,在冰冷的刀锷边缘轻微地叩动了几下。
他嘴唇微启,冰冷的话语清晰地砸落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里,每个字都像凝结的冰碴:
“降可活命。”
降可活命……降可活命……降可活命……
刘錡冰寒的声音砸落,仿佛在一片死寂的废墟间不断回响。
瘫在泥血中的任盈盈猛地一颤,环抱铜印的手臂剧烈痉挛起来。
她深深低着头,散乱的乌发垂落,白皙细腻的颈侧肌肤上,黏着几缕沾湿的发丝。
一颗豆大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啪嗒”一声砸在冰冷的铜印匣盖上,混着污渍洇开一小片水痕。
风卷过,火光明灭。
她抬起脸,那张落魄至极却也难掩其光华的容颜,在摇曳光影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泪水冲开脸颊上的污泥,露出两痕羊脂白玉般的底色,眼眶红得让人心揪,长睫濡湿成簇,像雨中被打湿的蝶翼。
鼻尖冻得微微发红,精巧秀气,衬得那微张的、失去血色的唇瓣愈发娇软可怜。
随着刘錡的话音落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惊惧和茫然中,蓦然涌起一丝孤注一掷的亮光,如同濒死的落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挣扎着想直起身,膝盖却因虚脱和寒冷而软得支撑不住,腰肢在污浊的裙摆下显出不盈一握的曲线,整个人再次扑跪在地。
虽然带着急切的泣音,却如黄莺沥谷,显得异常清晰:“叩谢大帅活命之恩!”
旁边瘫着的米擒广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低咆,怨毒几乎要烧穿任盈盈那身沾满泥污的绸裙,手指抠进身下的焦土里,青筋暴起。
刘錡的目光沉静地掠过匍匐在地、身形狼狈却依然凄美脆弱的任盈盈,在她紧抱印匣的、伤痕累累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
他微不可察地收回视线,转向身旁的李世辅,“李世辅。”
“末将在!”李世辅应声上前一步,目光掠过任盈盈那张梨花带雨、即便是混着污泥也能摄人心魄的俏脸,眼神微微一凝,旋即恭敬垂首。
“收印!”刘錡的声音毫无波澜,“即刻勒令各部,肃清残敌,收束兵马。凡弃械者,不得擅杀。”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刀锷上轻轻一敲,发出极轻微的脆响,“城防由你接手。”
“遵命!”李世辅肃然领命,大步上前。
随着他的靠近,任盈盈瘦削的肩膀瑟缩了一下,仿佛感受到阴影的压迫。
她最后一次紧紧地抱了抱怀中冰冷的紫铜印匣,便颤抖着用双手将其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火光映照下,她手臂纤细得令人心惊,仰起的脸孔泪痕交错,绝色凄婉。她紧闭双眼,长长睫毛颤动,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