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在北美,与土着‘交易’,实为掠夺与殖民;在辽东,勾结女真,意图裂土;在汴梁,弑君篡逆,引狼入室……”陈太初缓缓道,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对方心底。“都是因为,你觉得……这一切,本该是你的?还是因为,你觉得,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向那个让你‘愤恨而死’的时代,‘复仇’?哪怕……是向一个毫不相干的‘前世’?”
“不相干?!”朴承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嘶吼起来,剧烈地挣扎,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咆哮道:“怎么不相干?!历史!你难道不知道历史吗?!如果没有你!这宋朝,早该亡了!亡在金人手里!你保的那两个废物皇帝,都该被掳到北国,受尽屈辱而死!公主妃嫔,都要被‘牵羊礼’!这中原万里,都该是大金……不!是我朴承嗣的囊中之物!我也只不过是想……想改变这该死的历史!想让我的民族,不再受那般苦难!我有什么错?!是你!是你屡次三番坏我好事!在美洲是你!在辽东是你!在这里还是你!你凭什么?!”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仿佛要将心中积压了两世的怨毒、不甘与疯狂,全部倾泻出来。
陈太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直到朴承嗣吼得声嘶力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对方心上:
“因为,我知道,历史的教训,不是用来‘复仇’的工具,而是用来避免重蹈覆辙的警钟。”
“因为,我知道,任何以‘拯救’为名的掠夺、屠杀与奴役,最终都只会制造出更深的苦难与仇恨。”
“因为,我脚下的土地,生活的人民,是真实的,不是你我记忆中的一段冰冷文字。他们的悲欢,他们的生死,他们的未来,不该成为你我这种‘异世之魂’实现个人野心或宣泄前世怨愤的筹码。”
“至于龙椅……”陈太初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讽刺的弧度,“坐上去,然后呢?像你一样,用恐惧与血腥来统治?制造一个更大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帝国’?朴承嗣,你的悲哀,不在于你来自哪里,而在于……你从未真正‘来到’过这里。你的灵魂,还困在你那个‘朝鲜被侵略百姓困苦’的噩梦里,并且想把这里,也变成了噩梦。”
“你放屁!你懂什么!你这个……懦夫!伪君子!”朴承嗣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癫狂地嘶吼着,眼中布满血丝,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懦夫?伪君子?”陈太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皇城中尚未完全熄灭的零星火光,以及天边那一抹即将亮起的鱼肚白。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或许吧。但至少,我在试着让这里的人,能活得轻松些,也就是过两天应该过的日子,而不是你手中随意摆布、杀戮的棋子,更不是你用来填补内心空洞与仇恨的祭品。”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朴承嗣那张因愤怒与绝望而扭曲的脸上,语气恢复了冰冷:“你说我逼你。美洲,是你先劫掠我商队,杀我船员。辽东,是你先屠杀我华夏百姓,裂我疆土。汴梁,是你弑君乱国,荼毒生灵。每一步,都是你在选择仇恨与毁灭。我只是在阻止你。”
“至于你问我为何不去攻打日本……”陈太初眼中寒光一闪,“你以为,我会放过那些渡海而来,手上沾满我大宋子民鲜血的倭寇吗?你,不过是第一个。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朴承嗣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怨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凄凉。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不是败给了陈太初,而是败给了自己心中那团从前世带到今生,从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的毒火。
“你我之间的账,算清了。”陈太初不再看他,对身后的方龙道:“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明日……交由陛下与朝廷,公审此獠。”
“是!”方龙抱拳,与方虎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彻底瘫软下去、眼神空洞的朴承嗣拖了出去。
陈太初独自站在空旷的白虎堂中,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久久沉默。与另一个穿越者的对决,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心中却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与对未来更深的思索。历史的惯性,人心的幽暗,穿越的意义……这些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但眼前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随即是整齐的脚步声与甲叶碰撞声。一名亲卫在门外低声禀报:“王爷,陛下的銮驾,已至宣德门外,正往大庆殿方向来。”
陈太初收回目光,眼中的疲惫与思索瞬间敛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推开殿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