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的不是诊断师,是倾听者。”
风波并未因林景深的辞职而平息。
他一手推动的“记忆修复中心”公益项目,本已进入施工阶段,却突然接到了施工方的紧急投诉。
一股神秘的匿名势力,正以双倍于市场的价格疯狂竞标,试图从他手中抢走整个项目的建设权,意图不言而喻——接管并扭曲这个本该为受害者提供庇护的场所。
林景深立刻调取了对方的投标文件。
竞标公司注册在遥远的加勒比离岸区,一个典型的资本藏匿之地。
但在项目总监一栏,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又刺眼的名字——他叔父林启正曾经最得力的助手,张总监。
他没有选择报警,也没有启动繁琐的法律程序。
他知道,对付这种在阴影里生存的鬣狗,法律的阳光有时候照得太慢。
他只用个人名义,给那位张总监发了一条短信,约他在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见面。
隔着氤氲的咖啡热气,张总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林景深没有说任何关于竞标的事,只是平静地将一份资料推了过去。
那是一份国际学校的内部采购记录。
三年前,这所学费高昂的贵族学校,曾秘密采购过一批未经临床验证的“情绪调节药丸”,用于安抚那些“过于活泼”的学生。
而资料的最后一页,是学生名单,张总监儿子的名字,赫然在列。
“你儿子,很像我小时候。”林景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对方的心里,“乖得……让人心疼。”
张总监握着咖啡杯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种经历过同样炼狱的、冰冷的悲悯。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第二天,匿名公司的竞标申请被主动撤回。
地球的另一端,日内瓦。
叶小棠正面临一场更为宏大的博弈。
她全力推动的《心理安全协作备忘录》,在执行层面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部分签约国在将其转化为国内法时,玩起了文字游戏,巧妙地将“精神操控”的追责主体,仅仅限定于“政府或公权力行为”,而刻意将更为普遍、更为隐蔽的商业场景和家庭内部的心理虐待排除在外。
这无疑是釜底抽薪,让备忘录变成了一纸空文。
公开抗议只会陷入无休止的外交扯皮。叶小棠选择了另一条战线。
她秘密联络了六个不同国家的幸存者家庭,策动他们以“跨国心理侵害”为由,联合向国际常设仲裁法院提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民事诉讼。
她亲自挑选的首席原告,极具象征意义——一名来自瑞士的女孩。
她的丈夫是某家族企业的明星高管,在长达十年的婚姻里,对她实施了系统性的认知否定和情感操控,几乎将她逼疯。
最终,是“声音树”社区的匿名倾诉,让她意识到自己并非孤例,并一步步完成了艰难的身份重建。
在长达百页的诉状结尾,叶小棠亲笔写下了一段话:“当控制成为一种被默许的文化,每一个人的沉默,都是共谋。”
这场诉讼,目标并非简单的金钱赔偿,而是要用国际法的判例,为“心理安全”的边界,重新划下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红线。
夜已深沉。
苏明玥还在整理着“资金链B”错综复杂的线索。
就在她感到一丝疲惫时,电脑右下角,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论坛弹出了系统提醒。
那是陆子轩生前唯一活跃过的技术极客论坛。
有人上传了一段加密音频,标题是:《LightAnchor原始协议解密失败记录》。
苏明玥的心猛地一跳,迅速点开了文件。
经过几道简单的反编译程序,一段嘶哑的、带着电流杂音的语音日志流淌出来。
那是“意识防护系统”开发初期的废弃记录,背景里是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的嗡鸣。
然后,她听到了陆子轩的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
“如果有一天,这个系统,被用来定义谁‘应该’被保护,谁‘不值得’被拯救……如果它成了划分‘正常’与‘异常’的工具……”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与内心巨大的挣扎搏斗,最后,他用近乎呓语的音量低声说道:
“……那我宁愿它从未存在过。”
苏明玥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城市在沉睡,唯有远处那棵巨大的“生音树”建筑体,散发着温柔而坚定的微光,仿佛无数不眠的灵魂在其中闪烁。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拥有标准答案,而是永远保有提出质疑的权利。
他们要建立的,不仅仅是一个保护受害者的中心,更是一个时刻警惕“正义”本身被异化的哨所。
她将那段音频小心地保存下来,拖拽进顾承宇的心理人权研究中心筹建方案中,作为一个特殊的附件。
她在备注栏里,一字一句地敲下:
“第一课,从警惕正义开始。”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连日来的阴霾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刺破了一角。
就在这时,她的加密邮箱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一封新邮件跳了出来。
发件人的后缀,是司法部最高级别的域名。
邮件标题简短而正式:《关于邀请出席“心理人权示范单位”授牌仪式的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