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笔帖式看了看苏半城,又扫了一眼客堂里的陈设,知道苏半城是太原的富商,也不敢太过强硬,万一逼急了出什么岔子,他们也不好交代。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半个时辰,我们在门口等你。若是超时,休怪我们不客气。”
“多谢。”苏半城拱了拱手,转身把老周叫到后院的耳房。耳房里燃着一盆炭火,火苗跳动着,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苏半城拉着老周的手,眼神郑重:“老周,我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钱庄的事,就全靠你了。”
老周眼眶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东家,您放心,我一定看好钱庄,不让人动一分一毫!只是……只是京城凶险,您……”
“我没事。”苏半城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塞进老周手里,“这是平遥老宅的钥匙,祖屋正厅最中间的地砖下,藏着一份竹简。你记住,我进京后,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竹简的事。若是我三个月内没回来,你就拿着这把钥匙,去平遥老宅把竹简取出来,再去晋祠,把圣母殿匾额后的那份也取了,一并交给左宗棠大人。只有他,能帮咱们苏家,能保住汇通钱庄。”
老周紧紧攥着钥匙,指节泛白,重重地点了点头:“东家,您放心!我一定照做!您在京城一定要保重,我和伙计们都等着您回来!”
苏半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转身去了内院。他走进自己的书房,从书架后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玉扳指,上面刻着“苏”字。这是他父亲临终前给他的,说是苏家的传家宝,能保平安。他把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又摸了摸怀里的钥匙,心里踏实了几分。
半个时辰一到,苏半城就从内院走了出来。他没带太多行李,只背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碎银子。军机处的两个笔帖式见他出来,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半城回头看了一眼汇通钱庄的招牌,红底黑字,在雪地里格外醒目。这是他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守了几十年的家业,他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里。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两个笔帖式走出了大门。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车厢宽大,车轮上裹着防滑的麻布。苏半城弯腰钻进车厢,里面铺着厚厚的棉垫,还算暖和。为首的笔帖式也跟着进来,坐在他对面,依旧面无表情。
“驾!”
车夫甩了一鞭,马车缓缓驶动,车轮压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苏半城撩开车帘,看向窗外。汇通钱庄的大门越来越远,老周还站在门口,身影在雪地里越来越小,像一个黑点。他心里一酸,却还是放下了车帘。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碾压积雪的声音。苏半城靠在棉垫上,闭上眼睛,开始琢磨进京后的对策。王文韶要账册,他可以说账册已经烧了,至于竹简,绝不能轻易交出去。那是他最后的筹码,也是保住苏家的唯一希望。
马车一路向北,出了太原城,驶进了茫茫雪原。雪还在下,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看不到边际。苏半城望着窗外的雪景,心里暗暗想:京城,我苏承宗来了。不管前面有多少凶险,我都要走下去,为了苏家,为了汇通钱庄,也为了那些信任我的伙计们。
他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却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他知道,这趟进京路,注定不会好走,但他不会退缩。只要竹简还在,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
马车在雪地里行驶着,朝着京城的方向,一路前行。车厢里的炭火渐渐弱了,苏半城却没觉得冷,他的心里燃着一团火,那是对家人的牵挂,对家业的守护,也是对未来的一丝期许。他知道,只要撑过这一关,汇通钱庄,还有苏家,就能平安无事。
雪还在下,马车的影子在雪地里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风雪中。而太原城的汇通钱庄里,老周还站在门口,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平遥老宅的钥匙,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东家,您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