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风踹开殿门时,只见满地碎纱如褪下的蛇蜕,铜镜上的血字已干涸龟裂。而轩窗大敞,夜风卷入一片粉色花瓣,正落在镜面裂痕处。
花瓣上,金粉写着小小的\"台底\"二字。
霓裳仙子移步,杨十三郎和朱风跟了上去……
有朱风在场,杨十三郎明显没那么拘束了。
瑶池的梳妆阁内,铜镜蒙着一层雾气。
霓裳仙子坐在镜前,金钗斜插云鬓,指尖正描着唇上胭脂。
那胭脂颜色极艳,像是新蘸的血,又像是三百年前仙妓司最盛行的\"醉芙蓉\"。
杨十三郎立在珠帘外,看着她的背影——雪白的颈间有一道极细的金线,自衣领延伸至发根,像是被人精心缝合过的伤口。
\"首座大人连女子梳妆也要看么?\"
霓裳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未回头。
铜镜映出她的面容,可镜中的倒影却慢了一拍——真实的霓裳已放下胭脂盒,而镜中人仍在蘸取口脂。
杨十三郎掀帘而入,焚天铃在掌心轻转:\"仙子背上的铡刀纹,是天猷元帅心口金珠里刻的图案。\"
\"哦?\"霓裳的指尖一顿,\"那您该去问斩仙台,为何偏来问我?\"
她忽然拔下金钗,钗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镜中的倒影却突然动了——镜中人手持金钗,缓缓站起,而真实的霓裳仍坐着未动。
\"小心!\"
朱风的刺光破帘而入,却迟了半步。
霓裳手中的金钗突然炸开,钗头迸出十二枚金针,直刺杨十三郎咽喉。
他侧身避让,却见那些金针在空中拐弯,如活物般钉入地面,排列成北斗七星之状。
最后一枚金针坠地时,钗身裂开,露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命簿残页。
残页上的墨迹犹新:
\"璇玑,丙辰年申时三刻,斩仙台底。\"
——落款是三十年前的日期。
霓裳轻笑,忽然解开衣带。外袍滑落,露出肩头一片肌肤,上面刺着密密麻麻的时辰,每个时辰旁都缀着仙官名讳。
她的指尖抚过\"天猷元帅\"四字,那墨迹便渗出血珠。
\"您看,他们都在我这里。\"
铜镜突然爆裂。
镜中倒影终于挣脱束缚,手持金钗扑向杨十三郎。
焚天铃震响,将那虚影击碎,可飞溅的镜片却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司命星君为霓裳描背、璇玑仙子跪献金钗、屠恶胸口浮现唇印……
最后一块碎片钉在柱上,映出梳妆台抽屉里的物件:
十二枚合欢铃,每枚铃舌都裹着带血的发丝。
霓裳的身影已消失在轩窗外,只余一缕金粉凝成的细线,晃晃悠悠飘向斩仙台方向。
朱风欲追,却被杨十三郎拦住。
\"不必了。\"
他拾起命簿残页,对着烛火细看。透光处,隐约显出另一行被刻意掩盖的小字:
\"霓裳献舞时,镜中人才是真身。\"
夜风吹灭烛火,最后一缕烟升起,在空中凝成金钗的形状。
钗尖所指,正是瑶池水底。
……
子时的璇玑阁,烛火未熄。
杨十三郎推门而入时,殿内弥漫着沉水香与金粉交融的气息,像是陈年的胭脂匣被打开,又像是某种秘制的合香刚刚燃尽。
璇玑仙子背对殿门,素白中衣半褪,露出肩颈一片肌肤——那里本该光洁如雪,此刻却爬满细密的金色符文,如藤蔓缠绕,自后颈蜿蜒至腰际。
她手中握着一柄金钗,钗尖正沿着脊骨缓缓划下。
血珠渗出,却未滴落,而是被符文吸收,化作更深的金纹。
每一道纹路都在烛光下微微蠕动,像是底下藏着什么活物。
\"仙子这是在做什么?\"
杨十三郎的声音惊动了寂静。
璇玑未回头,只是轻笑,指尖蘸了血,点在最后一笔符文上。
\"首座大人来得正好。\"
她侧过脸,烛火映出她唇角一抹艳色,\"您看——这像不像司命大人的笔迹?\"
她转身的刹那,背上的符文突然流动起来,金粉簌簌抖落,在空中重组,渐渐凝成斩仙台的轮廓。
铡刀、刑台、锁链,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辨,而台前跪着的,赫然是璇玑自己——只是那身影穿着三百年前的霓裳羽衣,衣带松散,雪肩半露。
戴芙蓉的银针突然飞出,针尾红绳如灵蛇般缠向符文。
可针尖刚触及肌肤,那些金纹突然暴起,如活蛇般绞住红绳,顺着银针反噬。
戴芙蓉闷哼一声,腕上瞬间浮现同样的金线,蜿蜒至肘间,所过之处,肌肤渐渐透明,显出底下流动的金砂。
\"别动。\"
杨十三郎的焚天铃震响,铃音荡开,震碎半数金纹。可残存的符文突然扭曲,竟从璇玑背上剥离,在空中凝成一只素手,轻轻抚过戴芙蓉的脸颊。
那触感冰凉如尸,却又带着诡异的缠绵,指尖划过处,金粉簌簌洒落,在戴芙蓉唇上凝成一点朱砂。
\"这是司命星君的'点妆术'。\"
璇玑拢起衣衫,金钗在她指间转了一圈,\"被点过的人,都会成为'云雨霓裳'的一部分。\"
她忽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一道铡刀形的疤痕,疤痕边缘缀着细小的金珠,每颗珠子里都蜷缩着一个女子的虚影。
她指尖轻点金珠,珠中女子突然睁眼,\"这里面有没有您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