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件厚实的棉大衣上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肩膀上、袖口上都是,连衣领的绒毛里都塞满了雪粒。头上更是成了白头翁,连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细碎的冰晶,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的。
他的脸被冻得通红,鼻尖更是红得像个樱桃,整个人都在冒着森森寒气,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呼……这鬼天气,真够劲儿。”
刘青山一边用力跺着脚,抖落身上那一层层的雪花,一边拨拉着头发,嘴里呼出一口浓重的白雾,那白雾瞬间就在空气中散开。
“青……青山?!”
李卫东第一个反应过来,手里的《西方美学史》“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他瞪大了那双绿豆眼,借着烛光上下打量着刘青山,一脸的不可思议,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你……你真回来了?”
王强也从被窝里探出头,像是看西洋景一样看着他,满脸的惊讶和不解:“不是吧青山?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你不在你那个温暖的小窝里待着,跑回这冷冰冰的宿舍干嘛?我们都以为你今晚肯定不回来了!”
张建军推了推眼镜,也是一脸的纳闷:“是啊青山,今晚这路况,黑灯瞎火又路滑的,要是换了我,打死也不带挪窝的。你这是……图啥啊?”
在他们看来,刘青山现在可是大户人家。
他在校外有房子,虽然他们不知道具体在哪,也没去过,但都知道他搬出去了,手里有钱,还有女朋友。按照常理,这种风雪交加的夜晚,他肯定会在那个温暖舒服的小窝里。
怎么会跑回这个连暖气都没有、还得点蜡烛、冻得人直哆嗦的男生宿舍受罪?
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刘青山看着这三个惊讶的室友,笑了笑,然后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把大衣挂好,然后拿起脸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汽,那种冰冷后的刺痛感让他清醒了不少。
“瞧你们说的,这也是我的宿舍啊,我还不能回赖了?”
刘青山搓了搓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直到感觉手指稍微灵活了一点,这才说道:“再说了,我答应了你们晚上回来住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外面下刀子我也得回来啊。做人,得讲信用不是?”
“切——”
三人齐齐发出了一声不信的嘘声,那表情分明在说:你拉倒吧,谁信啊。
“行了行了,别贫了。”
刘青山笑着走到屋子中间的那张大木桌旁。那里,整整齐齐摞满了信封,几乎占满了整个桌面像是一座小山。
刘青山拍了拍,顿时激起一阵细微的灰尘,在烛光下飞舞,像是金色的微粒。
“其实吧,我回来主要是为了它。”
他指了指那信山,眼里带着一丝认真,也带着一丝无奈:“这么多信堆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有些读者可能还在等着回信呢,万一有什么急事、难事,给耽误了就不好了。今晚正好没事,我打算把它处理一下。”
“真拆啊?”
张建军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资本论》,那股子老学究的沉稳劲儿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兴奋。
“你是要现在拆吗?”
“对,现在拆。”
刘青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围过来的三个人,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大家都写了些什么。说不定还能给我的下一部作品找点灵感呢。”
“太好了!”
李卫东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军大衣都滑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捡,一脸的激动:“我早就想看看了!咱们大作家的粉丝都说些啥!是不是都是崇拜得五体投地那种?”
王强也裹着被子像个毛毛虫一样凑了过来,嘿嘿笑道:“这可是大工程啊,这一大堆至少也得几百封吧?光是拆信封都能把手拆废了!”
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拆阅读者来信,尤其是知名作家的读者来信,对于这些文学青年来说,简直比看露天电影还要刺激,还要令人期待。
那不仅仅是信,那是通往外部世界的窗口,是窥探名人生活的猫眼。
刘青山没有理会他们的起哄,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先从上面随手抓了一把,大概有七八封的样子,放在了桌面上。
在摇曳的烛光下,这些信封显得格外生动。
它们五颜六色,有正规的牛皮纸信封,有白色的航空信封,还有用旧报纸、牛皮纸甚至作业本纸自己糊的。上面的字迹也是千奇百怪,有的龙飞凤舞,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娟秀工整。
邮票更是各式各样,盖着全国各地的邮戳:黑龙江的、海南岛的、大西北的、沿海城市的……
这些信,带着天南地北的文字,带着写信人的期盼,静静地躺在粗糙的木桌上。
等待着青山开启。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字迹工整有力,一看就是练过书法的,透着一股子刚劲。
他撕开封口,展开信纸,借着烛光读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