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忠伸手用袖子擦掉脸上唾沫,心中同样大怒,恨不得直接拔刀杀掉苻坚。
但姚苌的命令很快回响在心中,吴忠只是一脚踹在了苻坚的肚子上,将苻坚踹翻在地。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等着瞧!”
吴忠气呼呼地离开,只剩下苻坚一个人在地上翻滚,痛苦呻吟。
“父王!”苻诜赶忙冲上来将苻坚搀扶起来。
苻坚脸色发白,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愤怒地开口道:
“朕平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杀掉姚苌这个奸佞,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说着,他不由流下眼泪,和儿子苻诜抱头痛哭。
但哭有用吗?
很显然,并没有用。
过了一段时间,姚苌又派人来劝说苻坚。
脚步声响起,一名中年文士出现,对苻坚行礼。
“尹纬见过天王。”
“不才乃是如今万年秦王府的长史。”
苻坚看着面前的尹纬,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姚苌自称“万年秦王”,能出任其王府长史,证明尹纬是姚苌的头号心腹。
尹纬自顾自地开口道:
“天王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最大的问题就是忽视了王猛大人的遗言,并非错用了我家主公和慕容垂、慕容冲等人。”
“只要天王按照王猛大人遗言好好发展内政,一辈子不攻打南边的晋国,大秦又何至于此呢?”
苻坚脸色一变,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开口说话。
尹纬笑了笑,继续开口道:
“其实就算真要打,以大秦的百万大军也应该轻松攻灭晋国,只可惜您却为了平衡朝中反对力量,大量启用了羌人和鲜卑人将领。”
“淮南之战中,就是羌人和鲜卑人将领率先领兵溃退,才会导致大秦惨败。”
苻坚第一次将视线落在尹纬身上,但依旧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尹纬继续开口道:
“但您却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放慕容垂离开洛阳前往邺城,这是纵虎归山。若您一直将慕容垂留在身边好生监视,慕容垂已经老朽,未必就敢有在长安起兵一搏的心思。”
“第二,您要么任命我家主公为主将去平定慕容泓、慕容冲的叛乱,要么就不让他去。可您却让他当司马,又在战后因苻睿之死迁怒于他,将他逼得走投无路。”
“坦白说,羌人是五胡之中最弱的一个,比当年的羯族都要远远不如,这一点我家主公心知肚明。”
“他是有一些不臣之心,但若非被逼到走投无路,他也是真不敢起兵造反的。”
苻坚呼出一口气,缓缓道:
“你是哪里人,朕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眼熟?”
尹纬深深地看了一眼苻坚,缓缓道:
“十五年前,我在吏部出任令史。当时天王您想要违规提拔一名老氐贵族子弟被我拒绝,您将我召集到大殿中质问,我自认回答极为得体有道,却依旧被您免除官职。”
“我去问邓羌大人,他说您给我的评价是‘恃才傲物,不足为用’。于是我便回归天水家中,一直等到了姚苌主公起兵的机会,然后投奔了他。”
苻坚沉默地听着,脑海中隐隐约约回忆起十多年前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官员,脸色变了又变,良久后叹了一口气。
“原来朕的大秦并非没有才智之士,而是朕一直不能任用吗?”
尹纬淡淡地开口道:
“陛下您的心中最想要拉拢的是鲜卑人,倚为心腹的是羌人,作为最后退路的是氐人。”
“我们这些汉人,除了王猛、邓羌两人出类拔萃惊才绝艳之人外,又有哪些能真正入您法眼呢?”
“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您明明已经接受了完整的儒家教育,为何却对鲜卑人、羌人如此亲厚,反而对真正应该亲近的汉人这般生疏冷漠?”
苻坚默然良久,叹了一口气。
“因为朕知道关中,不,整个北方都曾经是汉人的地盘。对你们来说,朕永远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异族。”
尹纬呵了一声,摇头道:
“那您就是大错特错了,也难怪您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苻坚脸色阵青阵白,说不出话。
昔日看都不看一眼的小吏,如今却侃侃而谈各种揭开伤疤。
对苻坚而言,这也是一件非常羞辱的事情。
尹纬呼出一口气,淡淡道:
“方才之言,只不过是为了前半生在您的大秦郁郁不得志而抒发一下情绪罢了。”
“今日前来,是我家主公希望您能将王位禅让给他。”
“作为回报,您和您身边的妻儿都可以平安善终。”
苻坚闻言,看向尹纬的目光顿时变得极为古怪。
“姚苌想要朕禅让?”
尹纬非常肯定地点头。
“对。”
苻坚嘴角越翘越高,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嘲讽的笑容。
“尧舜禹的禅让,那是圣贤之间的事情。姚苌这个忘恩负义的叛贼,他有什么资格来做这种事情?”
“朕可以禅让给慕容冲,可以禅让给慕容垂,但绝对不会禅让给姚苌这个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