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吹过,烛火摇曳,画像上的紫衣仿佛动了动。恍惚间,王氏从画里走出:“师厚,我虽身死,魂魄困在此处。你若念旧情,便将我骨灰带回江南。”
韩师厚磕头道:“娘子放心!我定将你带回,今生不再续弦!”
供桌下的地砖松动,露出个青花瓷罐,罐口封着黄纸,泛着青光。韩师厚抱着瓷罐,泪水打湿纸封:“娘子,我们回家……”
回到建康,韩师厚在城外桃花庵旁葬了青花瓷罐,立碑“亡妻王氏之墓”。头半年,他每旬日便备香烛酒食,去墓前哭诉相思。邻里都说,韩家相公重情,可惜娘子福薄。
日子久了,家里没个主母,乱成一团。韩师厚文弱,寒冬连件厚棉衣都没人缝补。族里婶子劝:“师厚,逝者已矣,总得为自己打算。”
韩师厚起初不应,夜里独守空房,听更漏声,想起王氏的温柔,再看镜中狼狈样,终于松口。媒婆说合邻村李氏,年方二十,手脚勤快。
新婚那日,韩师厚站在洞房外,手搭门环迟迟不敢推。李氏掀盖头:“相公不必愧疚,我知道你念着亡妻。往后好好过日子。”韩师厚抱了抱李氏——这温暖身子,比冷冰冰的墓碑实在。
从那以后,韩师厚去桃花庵的次数渐渐少了。起初每月还去,后来换季忙,半年难得去一次。李氏贤惠,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还添了个大胖儿子。韩师厚望着孩子,恍惚觉得,日子就该这样过。
绍兴十年除夕夜,韩师厚陪李氏守岁,一阵冷风钻窗缝,吹灭烛火。黑暗中,他听见熟悉叹息:“师厚……你竟忘了誓言……”
惊醒后,案几上多了朵枯萎的桃花——王氏墓前常见的花。
自那夜后,韩师厚常梦见王氏。梦里,她紫衣帛巾,眼神怨毒:“你说过不再续娶,如今却让新妇占了位置……你好狠的心!”
每次惊醒,浑身冷汗。他想去墓前祭拜,被李氏劝住:“相公,大过年的,别去坟地冲撞。”韩师厚望着孩子,终究点头。
元宵后,韩师厚去桃花庵,见坟头草被踩烂,供桌酒食撒了一地,墓碑上用鲜血写着“负心人”!
他吓得瘫倒,连滚带爬回家。当晚,梦见王氏帛巾滑落,颈间伤疤狰狞:“你既负我,便来陪我!”
次日,韩师厚发起高烧,直说胡话。病中,总见王氏影子在床前飘荡,颈间血不停地流。
“师厚……来陪我……”
韩师厚挣扎着伸手:“娘子,我错了……”话没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
韩师厚死后,李氏带孩子回了娘家。桃花庵旁的孤坟,渐渐被荒草淹没。有人说,月圆夜能看见紫衣妇人徘徊;也有人说,韩家相公遭了报应。
杨从善赶来料理后事,站在墓前点燃词笺,火光里,王氏身影渐渐远去,颈间帛巾解开,露出释然笑容。
“表嫂,你安息吧……”
乱世里的情与怨,随荒冢草荣草枯,化作传说。那首题在燕山酒楼的词,早已被岁月磨去字迹,唯有爱恨情仇,还在世间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