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金灿灿的夕阳似乎随着旷野的暖风吹拂在家康的衣角,一揆众的亲属已经开始陆陆续续领人回家,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向一揆就这样如蒸汽一般瞬间消失殆尽。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松平家康将2万贯永乐钱如约交付给本愿寺的僧众,送走显如这尊大佛,家康进入到本证寺内。
甫一进入寺内,庭院的小池塘里枯萎的荷叶在水面上轻轻摇摆,水波微漾,模糊了家康的表情。
“主公,比叡山僧人南光坊天海求见。”
小姓松平又八郎踏着小碎步上前禀告。
“嗯,让他过来见我吧。”
“哈!”
片刻之后,南光坊天海手持法杖来到庭院,隔着廊桥行了一佛礼。
“松平殿下,小僧告别了法主大人,选择应邀留下。”
松平家康抬起头招呼天海过来,好奇道:“我怎么不记得邀请你了?”
南光坊天海轻笑道:“初次见面时小僧遭受法主大人训斥,而您选择与小僧对视,当时我就猜到您的心思了!”
“哦?”家康来了兴致,问道:“那你猜猜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南光坊天海望了望寺庙外匆忙离去的信众,露出森白的牙齿笑道:
“你想改宗换庙!将一向宗换成其他门派,比如说东三河势力最大的曹洞宗亦或是——”
他眼底陡然闪过一道冷光,接着沉声道:
“天台宗!”
南光坊天海低头看向池塘里枯萎的荷叶,“就像是池底的莲藕,纵使荷叶枯萎,到了翌年春风吹又生,一切只是表象!
不如换汤不换药,同样是佛门,选择五家七宗任一,只要不是一向宗,百姓有佛拜即可,又有几人真正懂得高深佛法?不都是跪下来砰砰磕几个头,给自己一点安慰罢了!
而且所谓的‘恶人正机’说,待到天下归一,当权者的屠刀第一个就会挥向一向宗!”
松平家康到了现在才觉得,难怪显如会训斥天海,这个家伙放在佛教徒里简直是个异类!
不过,天海所言极是,他确实是打算给三河的佛门换换汤药。
可是,东三河的曹洞宗深居浅出,而且又不是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势力,用起来肯定不顺手。
若是培养代表天台宗的南光坊天海,逐步蚕食一向宗的势力,倒是不失为绝妙方法。
然而在此之前,家康还是要加大力度限制佛寺宗教在领内的发展,宗教迷信的力量实在太厉害,火烧愿照寺的事情给他敲响警钟。
“以后,领内百姓若要进入佛堂,必须缴纳一定额度的入场券!本大爷要把给法主大人的出场费给赚回来!”
家康如此决定道。
想拜佛?可以,掏钱买门票吧!
“纳尼?!”
南光坊天海瞪大了眼珠子,“拜佛需要入场券?!小僧闻所未闻啊!会不会有些过分!”
家康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在未来世界,进佛堂烧香都要香火钱呢!我就要个门票一点都不过分好吧!”
“天海,我知道你留下是想在我底下施展抱负,这件事情我准许你去办,但是在此之前,我得考验你是否够聪明!”
南光坊天海皱起眉头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家康以掌化刀,手刀朝着天海的脖颈一下又一下地劈了下去,直到把天海劈到跪伏下来。
家康眼底流露出森寒杀气,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南光坊天海望着家康离去的背影,心思宛若池塘底部被淤泥玷污的莲藕……
良久,黑衣僧人从腰间抽出短刃,朝着空誓的屋敷一步一步地逼近。
……
“南无阿弥陀佛……”
空誓上人盘膝坐在如来佛像脚底下诵念佛法,火烧愿照寺的那一日恍若昨日,感染虎狼痢的信众痛苦哀嚎与挣扎的声音似乎仍旧回荡在耳边。
“对不起!不要再缠着我了!”
空誓上人冷汗如雨下,瞳孔猛地收缩成针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火烧愿照寺的大家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谁!”
冰冷的声音忽然在空誓身后传出,他下意识转过头,只见一名黑衣僧人犹如一尊杀神,杀气腾腾地站在面前。
“我见过你,是法主大人身边的僧人,看你装束,应该是比叡山的行僧!”
空誓上人眯着眼睛,怒斥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不,空誓上人!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纳尼?!”
话音刚落,黑衣僧人的手上赫然出现一把锋利的短刃,凛冽的锋芒对准了空誓上人的脖颈。
“不、不要杀我!”
空誓上人瞳孔紧缩,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挣扎着想要脱身,“法主大人法指,你不能杀我!”
“法主大人说是不让武士动手,又没说不让僧人杀你!”
“啊!!!”
空誓上人的惨叫声回荡在萧条的本证寺上方!
南光坊天海反握尖刀,狠狠地朝着空誓上人扎了下去,就像是家康用手刀砍向自己的脖子那样,一下又一下,直到老秃驴的脑袋滚落在地。
殷红的鲜血飞溅到佛像脸上,显得格外妖异……
不仅是空誓上人,连同煽动百姓的本土一向宗弟子。
一个不留!
……
三日后,空誓上人畏罪自杀的消息火速风靡三河。
正在知多半岛西海岸的热田港,准备乘船到本愿寺旗下长岛城的本愿寺显如,还在得意洋洋地招呼僧众将此次行程的收获搬上关船。
“今川家3万贯,松平家2万贯,历时3个月,这一趟下来净赚5万贯永乐钱,哈哈哈发财!”
显如望着一箱箱沉甸甸的永乐钱,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有时候只要地位达到一定高度,赚钱就是那么容易!
然而,就在显如美滋滋地想着回去要给自己换一个用兰奢待香木制作的木鱼时,一名僧众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法主大人!大事不好了!三河国的空誓上人以及参加一揆的弟子全都遇害!说是自杀!”
“纳尼?!自杀?!当我是傻子啊,谁信呢!”
显如从未想到打脸竟会来的如此迅速,自己可是还没走远呢!
“我不是说过,松平家的武士不准杀害空誓上人吗?他毕竟是莲如上人的曾孙,与我有血脉牵连!”青年法主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间。
“道听途说,是南光坊天海动的手!”报信的僧众如是说道。
“那个包藏杀性的比叡山弟子?!”
本愿寺显如刚想杀回去质问松平家康,一听是佛门弟子动的手,顿时哑火了,咬牙切齿道:
“我不让你们的武士动手,确实没有说过不让佛门弟子杀人!”
这2万贯永乐钱,很显然就当做是买空誓上人以及其他戴罪僧众的项上人头!
他猛地怒视东方,恼怒道:
“好你个松平家康,够狠!”
……
冈崎,天守阁。
黑衣僧人南光坊天海前来向家康复命。
“殿下,事情已经办妥了!”
南光坊天海跪伏在地,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白骨木鱼,眼神冰冷道:
“它就是空誓上人……”
家康对南光坊天海的表现很满意,以空誓上人在三河的影响力,此人必须死!
“从今以后,天台宗将取代一向宗在本家领内发展,而代理人便是南光坊天海!诸位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家臣们纷纷朗声回应。
至此,三河一向一揆宣告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