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格里斯河东来,南风吹绿了两岸棕梠,巴格达尚未从失去塞尔柱大苏丹的惊愕中缓过气来,一道灰红旗帜已自西北方向席卷而至。
那是赞吉王朝的军队——自摩苏尔出发,横越两河,直逼阿拔斯旧都巴格达。
大马士革一战之后,赞吉王伊玛德丁·赞吉已成叙利亚与黎凡特的共主。如今,他率步骑五万、驼兵二千,所过之处,部族皆伏、城池尽降。兵临巴格达之前,大军驻于城北萨迈拉平原。
暮色下,伊玛德丁·赞吉亲临军阵,于沙丘之上设下「雷火之阵」。
百杆火绳枪整齐列阵,由戴夫温·阿布所部操演,明火烧绳,轰声震耳。其声如雷,火舌如蛇,每一轮齐射后,火焰与硝烟在营前卷起黄尘巨幕,似沙暴骤临,震撼城头眼目。
城中百姓惊呼:「真主派来雷神乎?」
接着又是一幕——骆驼炮登场。
那是赞吉军从阿勒颇改良的虎蹲炮,安装于精选高背骆驼之鞍架上,由专人牵骆、数人装药、点火发射。炮声轰响时,骆驼反因早训不惊,反倒稳如山岳;炮弹拖火飞行,数百步外草墩立时崩碎。
「此乃我王之‘雷行神兵’。」伊玛德丁·赞吉亲军高声诵道,「得自东方明国,为天命所赐。」
巴格达城头,阿拔斯王朝的末代苏丹监军早已脸色如土。三日前,还在辩论是否应召回东波斯地区的散兵残部,如今这支「雷火兵」已逼近城下,毫无可挡。
哈里发穆斯塔希尔德坐于金柱宫帐,身披白袍金带,面色苍老。十数位学者、宰相、军官在座,神情各异。老穆夫提艾布·阿卜杜拉·纳西尔·本·哈提卜沉声道:「若拒之,便需起战。然我等谁能抵‘雷火’之军?」
年轻的库塔尔监军咬牙低语:「十年前,十字军也曾围我。若今不战,便永为附庸。」
但年老的巴格达商会首长已摇头如捣蒜:「从阿勒颇来的商路,皆言此王施行商律、设银券、通货易物,如今火杖再临,若得其庇佑,商道可通波斯、亚美尼亚,百利而无害。」
穆斯塔希尔德沉默良久,终于起身,走向宫中高台,仰望底格里斯对岸那滚滚尘烟。
他从袍袖中取出一卷薄金封檄,颁命宰相宣读:「奉真主之名,仁慈与慈悲的主!今大地震动,苏丹亡国,异教环伺,教胞丧邦。叙利亚赞吉王伊玛德丁者,得民心、拥兵锋,掌雷火之器,复行沙里亚于摩苏尔与大马士革之间,为穆斯林之守卫,应真主所选。朕穆斯塔希尔德,愿以吾民之安为重,自今以后,认伊玛德丁·赞吉为伊斯兰世界共主,赦以‘护教大将军’、‘两河之壁垒’、‘麦加道路之捍卫者’之号,准其整军入城,安国定民。」
是夜,巴格达宫城上万灯齐明,宫门洞开。
赞吉王缓步入城,身后「雷火营」火杖高举,无一声响,却震慑万人。
百姓高呼:「新主归来!」
「护教者在!」
「巴格达得雷火,正统复归!」
巴格达城中自穆斯塔希尔德宣告拥立赞吉王为伊斯兰世界之新护教哈里发后,整座城市陷入准宗教性狂热。
但赞吉王深知,一纸宣诏不足以令九域信服。
「天方万民,非惟吾巴格达;欲定乾坤,须得诸邦来贺。」
于是,三日内,从巴格达金柱宫共发出十七道金书使节檄文,送往从伊朗高原至北非草原、从安纳托利亚高原到撒赫勒边地的各大君主与总督,凡尚存伊斯兰传统的国度皆在其列。
信使策马奔向巴文德王朝(南里海)、亚兹德总督区(西波斯的原卡库伊王朝)、古尔王朝(阿富汗+巴基斯坦)、哈马德王朝(阿尔及利亚)、马略卡泰法(伊比利亚)、穆拉比特王朝(摩洛哥+南西班牙)、齐里王朝(突尼斯+利比亚)、罗姆苏丹国(西土耳其)、达尼什曼德王朝(东土耳其)、贾米巴努(南波斯)、加涅姆帝国(乍得)、法蒂玛王朝(埃及)、祖莱伊德苏丹国(也门)、苏莱希德王朝(阿曼)、萨尔图克贝伊国(库尔德)、什尔万王朝(阿塞拜疆)。
这是一次政治大手笔,亦是一次文明命运的转捩点。
信使首抵巴文德王朝。此波斯里海之古族,尚存祆教余风。埃米尔阿里一世本因花剌子模改宗之事惊疑未决,得赞吉书,始知「雷火之主」非虚。闻「其兵有火杖、骑驼以发炮」,当即回书称:「祆火虽古,雷火更新。若真主意志载于器械之间,我等不敢拒其旨。愿遣子哈桑赴巴格达,代我致敬。」
远在波斯南境的亚兹德总督穆萨·伊本·瓦尔丹鲁兹,正与叛教的花剌子模在克尔曼争夺边境小城。闻讯后心悸如焚,叹道:「塞尔柱既亡,我辈惟余匡宗之责。」
他虽受哈里发之命统西波斯,亦遣心腹赴巴格达求封「护疆穆罕布」,表忠赞吉王。
古尔王朝马利克伊兹丁·侯赛因,正因背刺加兹尼苏丹遭诟病不止。得赞吉亲信递书一览,才惊觉:「我以内斗得国,彼以雷火定天下。」
他犹豫数日,仍遣次子法克尔丁·艾哈迈德带铜器、矿书、火药样本请求「学兵之术」,称愿与赞吉王立「军事协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