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师古与刘戩正于州廨厅堂之中对奕,铜炉炭火噼啪作响,窗外寒鸦阵阵,棋盘上黑白犬牙交错。刘戩方才执白落子,笑道:「此步名曰‘缓中取势’,将军莫要轻敌。」关师古不以为意,正欲提子应对,忽听门外急鼓三通,探马飞奔入厅,高声禀道:「报!齐军庞迪领五千劲卒,已过狄道界,现驻白石山,扎营造饭,形同挑衅!」
厅中棋声顿止,炭火轻爆,关师古却只是斜睨一眼,捻须而笑:「庞迪么?昔年泾原从事而已,张中孚奏荐之时,我便晓得——此人有张口无实手,典型的‘嘴上都督’,若非刘豫缺将,焉得出头露面?」
刘戩道:「将军不可轻敌,兵法有云‘众而寡用,弱而强攻’,此来或有诈。」
关师古冷笑:「诈便诈耳。李进、戴钺二将如今各统锐卒千五,我便着他二人领兵出战。若庞迪果是赝将,趁此一战打得他胆裂心寒。倘若果真有能耐,也不妨看咱熙州兵马到底谁是纸糊的。」
言罢,一挥衣袖,唤门口小校:「传我将令!即刻遣李进、戴钺整军出征,去白石山讨贼!」
小校得令,飞马而出。
白石山下,庞迪果然扎营极速,却布阵松散,营地柴火堆置无序,营兵或坐或卧,旗帜歪倒,似无设防之意。
李进、戴钺自熙州而出,带兵三千,见敌形貌如斯,心中大喜,未作停留,竟一鼓作气,率兵直扑齐营。
李进在前,高呼:「庞迪无胆鼠辈,竟敢欺我熙州无人,随我杀贼!」兵士们亦斗志昂然,鼓声震山。
齐营顿时大乱,旗幡狂舞,烟尘四起,似将崩溃。
哪知不过奔杀两里,忽地马鸣惊惶,蹄声不稳。
前军「哀」的一声,十余骑忽然连人带马跌入地底!
原来白石山谷间已被庞迪密布陷坑、绊索、倒刺。李进、戴钺所部刚猛冲击,落入其计,不少兵马被困、跌伤、绊翻。齐军埋伏骤起,两翼齐出,挠钩索套齐发,网捕式围杀。
李、戴二将欲反冲突围,却已陷重围之中。顷刻之间,战马被绊,战甲被卸,兵士被杀溃。李进怒目如火,正欲自刎,被三条钩索套住脖颈、腰肢、双腿,活生生拉翻于地。戴钺奋力搏杀,左手持刀斩杀两名齐卒,右肩被镞,终被挤翻落马,群兵上前,将二将捆缚。
庞迪策马来到阵前,哈哈大笑,指着二人道:「尔等便是熙州名将?当真不堪一击。关师古竟派你等来送死,莫非他在城中烤火吃酒?」
李进怒骂:「狗贼庞迪!将军岂肯亲来与鼠辈争功?有胆者战我关将军于临洮城下!」
戴钺亦大骂:「兵败不足惧,唯恨未斩汝头!我二人虽死,熙州自有后军踏破汝辈狗头!」
庞迪不怒反笑,抽出佩刀在二人面前晃了晃,说道:「杀你们,反倒便宜。今日本帅不取你们狗命,偏要让你们丢人现眼!」
遂令左右剥去李、戴二人战甲,披枷戴锁,赤身裸露,囚于木车之中,鸣锣开道,沿路押往临洮方向而去。齐军沿途吹哨喝彩,羞辱不止。
战败消息传回熙州,关师古坐于营帐之中,目光如刀,忽而一掌拍碎石案:「好一个庞迪……我倒要看你如何活着离开熙地!」
他转首厉声命令:「传我将令!即日起整军三日,全军出临洮北伐,庞迪若不来见,我便踏平白石山,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擒来!」
自白石山一战,李进、戴钺被擒之辱传遍军中,熙州将士个个切齿,咬牙恨不能即刻杀奔敌营。未几,果有败卒数骑归营,面带尘土,慌不择言,至州廨前下马大呼:「报——李将军、戴将军被庞迪所擒,齐军诈败设伏,陷我主力!」
厅中灯火摇曳,关师古怒发如焚,拍案而起,喝声如雷:「岂有此理!」
即刻披甲提刀,怒气冲天,喝令亲兵整点三军,意欲亲自出战,为二将雪耻。
刘戬忙劝道:「将军不可鲁莽。庞迪能擒二将,非池中物,宜调兵慎谋,不可轻进。」
话犹未尽,忽又一名小校奔入州廨,躬身启禀:
「报——庞迪并未杀李、戴二将,反将其裸身捆缚,送还熙州!」
厅上众人一时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