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到他。”卫雪不为所动。
红梅望着襁褓中安睡的小婴儿,鼻尖骤然酸痛,“阁主,他还那么小,如何离得了母亲?”
卫雪手指微蜷,语气较先前更为冷硬,“红梅,你若是不听我的,日后便不要再跟着我。”
红梅身体一僵,知她心意已决,不可更改,只能忍着心痛道:“属下知道了。”
她帮卫雪备好几日的吃穿用度,带孩子离开。
刚走出院门,婴儿似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嚎啕大哭。
卫雪的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猛地攥住,泛起细密的疼痛。
她倏然转头,朝哭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屏息凝神。
红梅眼眶发热,将孩子抱紧,狠心朝山下跑去。
哭声渐远,待一切安静下来,卫雪闭了眼,泪水自眼角滑落,没入引枕中。
那日一碗堕胎药入口,堪堪滑过喉咙时,她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支配,扶着案几将药汁尽数呕出。
她终究不忍心打掉这孩子。
罢了,是她欠褚玄林的,合该受这份罪。
十个月后,她生下孩子送至褚玄林身边,从此他们两清。
她想得容易,却未料过程如此痛苦。
孩子走了,她的心也像被剜去一块。
********
近些日子,褚玄林与徐喻之、秦离以及其余几位朝中重臣商议后,颁布一道旨意:
废除姜、吕二洲的洲主世袭旧制,改设洲长。
洲长须经科举选拔,由天子亲授官印。
洲长之下设左右监丞,亦从科举俊杰中择选,由皇帝钦点赴任。
监丞负责监督、制衡洲长,防止洲长权力过大,威胁宣国安危。
这之后,褚玄林较从前更加废寝忘食地处理政务。
往往天还未亮便起身批阅奏章,直至夜深人静犹自伏案疾书,大有毫不顾惜地挥耗自身寿命的势头。
秦离语重心长地劝过,偏他什么也听不进去。
一筹莫展之际,红梅抱着一幼儿找上门来。
********
午后,褚玄林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福禄通禀说秦离求见,他头也未抬,只淡淡说了句:“让他进来。”
“是。”福禄领命退下。
不多时,秦离进殿。
褚玄林正凝神阅读奏折上的内容,听到婴孩的啼哭声,笔锋微滞,抬头见他怀里抱了个孩子,不由蹙眉。
“知道你家夫人给你生了个儿子你很欢喜,那也不至于到处带着显摆罢?
你把朕的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市井街坊么?”
褚玄林语带不悦。
秦离嘴角抽了抽,看了眼怀里的小婴儿,轻声道:“这不是臣的孩子。”
褚玄林想也没想地反驳,“不是你的是谁……”
他似被雷劈了般,身体猛然一僵,视线落在那婴儿身上。
心底倏然升起一个猜测,却不敢去信。
他喉咙发紧,自龙椅中起身,缓缓行至秦离面前,嗓音沙哑:“他是……”
“是陛下的皇子。”秦离不再卖关子。
话音方落,褚玄林眼底骤亮,连日阴郁的眉宇间终于云开月明。
他指尖轻颤,小心接过孩子。
小家伙原本正在哭泣,至他怀中却很快安静下来。
褚玄林抱着他细细打量,双目微微泛红。
“眼睛和鼻子像她,的确是朕的。”
半晌,他忽而抬头问秦离,一脸期待,“雪儿呢?她现在何处?”
秦离摇头,“臣不知,孩子是她派一名为红梅的女子送来的,此人并未透露她的行踪,只说她无恙。”
褚玄林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她果真不曾把我放在心上,想来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厌弃这孩子,才让人送来。”
“她若真的厌恶,便不会生下来。
陛下,其实她……为你做了许多事,这些足以证明,她很在乎你。”
秦离不忍看他颓丧,只能将卫雪在叛乱发生时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
褚玄林听了,怔然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秦离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塞至婴儿襁褓中,道:“这信是同孩子一起送来的,陛下,看在孩子的份上,请您日后保重龙体。”
说完,他朝褚玄林拜了拜,转身离开。
褚玄林拆了信,上面只寥寥几个字: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看着那字,笑了又哭,哭了又笑,最后归于平静。
翌日下旨,将卫雪所出的孩儿立为太子。
此后他亲力亲为,悉心照顾、教导这孩子,不再似以往那般焚膏继晷,殚精竭虑。
又过两日,吕文渊寄了书信回褚洲。
信上言说秦翩然诞下一女,取名为怀煦,母女平安。
秦老夫人读信时热泪盈眶,当即命人备齐银钱、补品,连同精心缝制的婴孩衣裳、拨浪鼓等玩意儿,快马加鞭送往姜洲。
恰在此时,秋闱放榜,许景桓高中解元。
喜讯传来,将军府张灯结彩,满府欢庆,连带着丞相府也一派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