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峰顶死一样寂静。
除了老教授的声音悠悠回荡,就只有周围众人长一声短一声,听起来快要断了气的抽息声。
老教授整个人摇摇欲坠,偏偏咬着牙不肯倒下,只是拼命仰着头,看向天空中绚烂的光柱:
“不肯走吗……”
“你在的地方,就是华夏……”
“是华夏啊!!!”
沈乐担心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张开双臂,用脚掌蹭着地面,一步一蹭地走过去。老人家,您可千万别倒在这里了……
这里狂风暴雪啊!零下二十度啊!天气对人类非常不友好,对于老人家更加不友好,对于心脑血管没有雌激素保护的五六十岁男性,那是平方的不友好!
幸好在沈乐蹭过去之前,那位老教授就自己缓了过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沈乐怀疑是咽掉了一包眼泪),忽然快步走过去,跪在地上:
“您能跟我们下山吗?不带走,只是到山下做一点研究,研究明白了就送回来?”
没反应。
没有任何反应。
背包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不摇,不晃,不被寒风吹得滚动,咳嗽,也许这才是最大的异常。
光束没有变亮,也没有变暗,没有摇摇晃晃,当然,更没有突然向四面八方激射,在周围人等身上落下几个焦黑的印子。
只有两个特事局小哥对望一眼,偷偷摸摸,拽出一个小号的探测仪器,一按开机:
“滴——!”
一缕黑烟,又烧掉了……
看来,这里的超凡能量还是很强,不但强,而且,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完全不受任何探测……
老教授脸色发苦,双手按在背包上,又问了一遍,再一遍,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他拉开背包袋口,捧出那个被重重包裹的盒子,抱在怀里再问一遍,依然如此。
没奈何,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盒子塞回背包里,站起身,再努力拉起背包——
拉不起来。
旁边的年轻讲师快步走上前去,从老师手里接过包带,往上一拉。带子很轻易地拉直,背包却牢牢坐在地上,宛如和整座山峰连成一体。
年轻讲师有点不敢相信,试了一次,又试了一次,终于转过身,把两边包带套进自己肩膀,低头,弯腰,奋力蹲起:
“嘿——!”
起身,起身不能,被反作用力带着往后一仰,差点就四仰八叉,倒在了那个背包顶上……
“你悠着点!!!”
沈乐及时托了一把,把他平平托起,安顿在地上。叹口气,自己也跪下来,双手按上背包,低声祝祷:
“我们不带您走,我们真的不带您走……我们只是需要对您进行更多研究,来证明您的身份。只到山脚,最多到山脚,好不好?”
没反应。但是幸好,那些光芒也没有反弹,没有攻击他。沈乐松了口气,伸手一拽背包:
他听到了自己手指、手腕、手肘,关节肌肉咔咔作响的声音……
行,吧。就,道理还是说不通。沈乐把双手伸进背包,按在盒子上,热流滔滔沁入盒子当中,接触到里面珍贵的文物。
不敢浸染,不敢描摹,只是在自己和它之间建立联系,然后诚心诚意,又把之前的话连续说了三遍。
渐渐地,能够感觉到自己掌心送出的热流,被允许碰触到玉碑表面,却完全不能沁入进去,也感知不到它的任何变化。
祝祷三遍之后,尝试把它捧起来,开步走,只踏出一步,身上立刻重如千钧,从肩膀到脊柱,都被压得格格作响。
没奈何,再跪下来,把它放落地面,开动脑筋:
也许,这块珍贵的玉碑,这块凝炼了霍去病大军兵锋和荣耀、又被华夏子民几千年传颂的石碑,它并不知道什么叫“研究”?
沈乐想了半天,快步走到侧面,和几位教授讨论起来。好半天,他捧了厚厚一本刚打印出来、还带点热气的论文,返回玉碑面前:
“那个……您被埋在土里几千年,现在出土了,您希望很多华夏子民络绎不绝地过来看您,看霍骠骑打过胜仗的地方吗?”
扔筊杯,一阴一阳,圣筊,对方表示赞同。沈乐点点头,继续祷告:
“要他们来看您,就要证明您的身份。当然,我们都知道,您是霍骠骑留下的封狼居胥刻石,但是,也要现代研究手段,用科学方法证明了才行,您说呢?”
扔筊杯,两个阳面,也不知道对方是没有听懂,还是需要进一步说明。沈乐姑且当是后者,开始翻开论文:
“您看,首先是要确定您表面的凿刻痕迹,这个比较简单,用显微镜就行,他们带了。”
“然后,是凿刻痕迹的细节,这个就需要3D激光扫描仪……比如秦代刻石,一般用平口单刀法,点画均匀、入石浅、线条两侧平行且有崩裂;
到了东汉,就发展处双刀法,刀口斜切入石,刻痕深、崩裂少。您看秦代的《阎良刻石》……这种崩裂,就需要扫描仪才能拍得清楚,这种扫描仪很大,背上山不容易……”
沈乐翻过一页,手指在对比照片上来回移动。停了一会儿,小心询问:
“您听明白了吗?”
扔筊杯,一阴一阳,圣筊。看来是听明白了,谢天谢地。沈乐在心底用力作几个揖,继续解释:
“再然后,是要用金相显微镜,超景深显微镜,扫描电镜,看表面的细微痕迹。这个痕迹,不但是刻刀留下的刻痕,还有多年风霜雨雪的痕迹,还有水体浸润,泥土侵染的痕迹。
这些都是体积很大的仪器,扛到山顶上来非常难,给它们提供平整的工作台面,提供稳定供电非常难。不但难,而且山顶只有这么点地方,没地方摆……”
“这是表面的刻痕。刻痕研究完了,还要研究您身上的风化痕迹,这个得用超快泵浦探测系统才能做得到,您看看上面拍的照、做出来的光谱。
这台仪器,光是平台就有2平方米,您忍心让老教授肩扛手抬,送到峰顶上来吗?”